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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8:56:11 作者: dnax
「我聽說有一種香料點燃後讓人似夢似醒,祭司祈禱時都會用到。」
「有時候會用,但真正的先知和神使總是時刻讓自己保持清醒,這樣才能牢牢記住神諭。」費耶薩說,「我們中的很多人都失敗了,世世代代,一直試圖聽懂女神的話,然而得到的卻只有隻字片語,幾百年、上千年,祭司們試著把神諭的片段拼湊起來。」
顯而易見,他們都失敗了,所謂的神諭也成了游離於祭司、信徒和異教者之間的傳說。
「既然如此,你憑什麼覺得我可以聽到?」
「你有做過夢嗎?孩子。」
「沒有人不做夢。」
「你的夢和別人不一樣,對嗎?」費耶薩的手掌越來越熱,比琉卡驚訝於這樣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竟然如此溫暖,「凡人的夢似是而非,既不連貫也沒有道理,但你的夢如臨其境,你不但能與夢中人交談,能傾聽他的話語,甚至在夢醒後它的餘韻仍能影響現實。」
比琉卡無法否認,事實上他一直分不清伐木者究竟是夢還是真實,而伐木者的每一次暗示都在夢境之外有了印證。更何況還有遠古巨獸的夢,第一次見到無名之主時他並未睡著,巨狼從血池中站起來,骨骸化身為身披毛髮的巨獸,到底是幻象還是真實至今也是不解之謎。
不只他的夢與眾不同,與無名之主立下誓約的九骨也會在夢中與巨狼相見。
是夢也不是夢。
恍惚間,他看到身旁握著他手掌的費耶薩雙眼凹陷,眼眶一片漆黑,赫然是一具骷髏的模樣。
比琉卡驚詫地掙開手後退一步。費耶薩那慈祥的面容又恢復了,微笑著問他:「你怎麼了?」
「沒什麼。」比琉卡回答,如果費耶薩想說服他去聆聽神諭,那至少已經成功了一半,他想搞清楚真相,或許就在眼前,就在不遠的地方。
然而九骨渾身是血拄著血淚之一走向他的模樣更鮮明,他一生都不會忘記那慘烈的一幕。
「我要見他們。」
「你不相信我說的話,他們已經逃走了。還是你想讓騎士們都去找,搜遍神殿的每個角落,把他們找出來押到你面前呢?」
比琉卡當然希望九骨真的逃走,可又覺得希望渺茫。費耶薩給他出了個無解的難題,無形之中讓他明白自己無論何時都是個稚嫩的孩子,面對老謀深算的對手很難有占據上風的機會。
「繼續走吧,希望你可以自願地往前走,否則總有人會讓你不得不走向祭台。」費耶薩的語調流露著真心的勸解,「我還希望你能聽到神諭,如實傳達給世人,這樣傷害才會不再發生。如果你的朋友也像你一樣願意付出所有來救你,那他們就一定會在人群中看著你,等待時機。你顯得過於痛苦焦慮,會讓他失去冷靜判斷的能力。」
比琉卡一眼望去沒有看到神殿騎士或祭司中有熟悉的身影,費耶薩又一次說服了他。繼續往前走,他發現這條路並非通往山頂神像,反而在往峽谷延伸。比琉卡疑惑地去看費耶薩,卻發現老人已不在身旁,取而代之的是兩名神殿騎士,兩個白衣祭司則越過他在前方帶路。
越往前走,寒風越刺骨。比琉卡看到山間的雪地上有跪地祈禱的人影,那是零星的朝聖者,是不遠萬里徒步來到古都神殿的信徒。他們不能靠近與「聆王」同行,只能在遙遠的山坡和樹林中對「救世主」跪伏膜拜。
他們也不想死,即使長途跋涉不畏艱難來到聖地,祈求的也是避免災厄降臨。
起霧了,薄薄的白霧瀰漫在眼前,籠罩著一片斷崖。前方的祭司停下來,比琉卡感到一陣冷風在腳邊捲起,他早已被凍僵的身體更加僵硬,連手指都很難動一下。
斷崖邊有個突出的平台,最多只能容納兩個人同時站立。
一直尾隨在身後的布雷查諾走到他身旁說:「聆王大人,請跪下。」
「為什麼?」
「凡人必須跪於神前。」
「我沒有看到神。」
腳下是漆黑的深淵,身前朔風凜凜,呼嘯的風聲仿佛是從地底深處吹來,懸崖深不見底,絲毫不見神聖與光輝。
「請跪下。」布雷查諾重申,「若不跪下就不能與神和先賢共鳴,歷代古都神殿的最高祭司與聆聽者都是日夜跪伏祈求,甚至冒險步入淵谷才能得到神啟。」
比琉卡低頭望著峽谷。布雷查諾要他跪下,他不願對虛無的神和死去的人下跪。這是騙局,他們只是走投無路時找一個人獻祭,好撫平自己恐懼慌亂的心罷了。
第三次,布雷查諾沒再「請求」他下跪,取而代之的是兩名神殿騎士手中的長槍。
他們一左一右壓著比琉卡的肩頭,強迫他雙膝跪地。比琉卡感到隔著絲袍的膝蓋一陣刺骨寒冷,冰雪像針尖一樣穿透皮膚深入骨髓。
四周一片死寂,仿佛為了不干擾聆王與神的回鳴,世間的雜音全都消失不見。
比琉卡被迫與淵谷對視,冷風吹得他的髮絲在風中亂舞。忽然間,他想起很久以前做過的夢,夢中他漂浮於空中,看到北方有一道狹長的縫隙,如同半闔的眼睛。
他凝視它,它就睜開眼,變成一個巨大的峽谷,峽谷中有兩團燃燒的火焰。
那個夢難道已經預示著此時此刻?
「這裡是先民之喉?」他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