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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8:56:11 作者: dnax
他把其中一匹的韁繩交到赫路彌斯手中,赫路彌斯小心翼翼地控制馬匹,生怕一不小心讓這大傢伙跑起來。它是陌生的新朋友,還是神殿騎士的馬,多少有些令他不安。
兩人沿著城牆重回北面的羊水河岸,先出來迎接的竟然是夏路爾,少年一聽到動靜立刻向赫路彌斯飛奔,比琉卡甚至擔心他會因為看不見而摔倒。赫路彌斯也同樣擔憂,因此不顧危險地跳下馬。落地時,他受過傷的腿微微一屈,還沒站穩,夏路爾已緊緊摟住了他。
如此純粹又毫不掩飾的熱情,令比琉卡面對歸來的九骨反而有些久違的羞澀。
「你沒有看到灰檀木和螢火嗎?」
「還沒有,它們應該跑到岩山那邊去了。」九骨說,「不在神殿騎士的馬群里。」
「我們去找它們。」
比琉卡想和九骨騎一匹馬,但九骨說自己帶著赫路彌斯,他照顧夏路爾,這樣更安全。
「好吧。」
比琉卡聽話地答應,去找夏路爾同騎。
「跑起來要抓緊我。」他提醒身後的少年,夏路爾順從地伸手抱著他的腰。
他是一個幻影,是命運的嘲弄和預兆。
比琉卡真不願這麼去想,但那雙緊緊摟住他腰的手難免令人聯想到命運無情的糾纏。他是烏有者,是神的無情和殘忍最具體的形象。
不,他不是。
他只是個可憐的孩子。
九骨和赫路彌斯去找馬的那段時間,比琉卡單獨和夏路爾一起躲在河邊的岩石下。他們保持安靜,忽視對方的存在。一個是聆王,一個是烏有者,按古都神殿的釋義,既然他們都是神的孩子,是女神的使者,那就如同手足一般。
馬兒飛跑起來,九骨避開東門前的營地,從羊水河的淺灘渡過往北方前進,來到岩山附近時,比琉卡小心翼翼地吹起口哨。有了上一次鐐銬湖邊的經歷,他對螢火和灰檀木的生存能力信心十足,相信這兩匹機靈的馬一定會躲過追蹤,等著和主人再次相遇。
他們邊跑邊找,沒多久灰馬從岩山附近的角落裡冒出來。
「灰檀木。」
比琉卡欣喜地輕喚它,灰馬歡快嘶鳴,迎面朝他奔馳。可跑到眼前,灰檀木立刻又表現出與剛才的欣喜截然相反的彆扭,比琉卡試圖撫摸它的額頭也被巧妙避開。
「灰檀木在生氣你騎了別的馬來找它。」九骨說,「你得想想辦法才能再上它的背了。」
「可它是馬啊。」赫路彌斯覺得不可思議地說,「難道還能像人一樣生氣。」
「我一直覺得這匹馬像五六歲的小孩子,古書上有沒有記載除了三個遠古巨獸之外的遺族?比如說有馬一族。」
赫路彌斯疑惑地看著他,想知道他是不是認真的。
「現在不是鬧彆扭的時候。」比琉卡以不容反抗的臂力摟住灰檀木的脖子,在它耳邊說話。灰馬掙扎幾次,最後氣鼓鼓地讓他上來。馬鞍邊的行李還在,看來慌亂中那些心懷不軌的傢伙也沒能追上它。相比之下,螢火穩重得多,慢慢從石頭後面踱步而行。九骨安撫它片刻後,和赫路彌斯商量未來的行程,問他是否願意同行到下一個城鎮。
「這樣最好。」赫路彌斯對獨自帶夏路爾出遠門實在沒什麼自信,能有九骨這樣的人保護多了幾分安心。
「接下去大多數時間都得馬不停蹄地趕路,如果你們覺得各自騎馬跟不上,那就還是兩人同騎,讓多餘的馬跟著輪流替換。」
趁烏有者和神殿騎士還沒覺察到他們出逃,一行四人在黎明前的夜色掩映中向北方而去。九骨明白這只是暫時的安全,古都神殿對比琉卡的追蹤變得更偏執瘋狂,策略上也更詭計多端,以至於他很難確信這樣輕而易舉地逃離是幸運還是另一個陷阱的前兆。
比琉卡也同樣有所覺察,決戰之日臨近,誰也躲不過那一天到來。他的笑容越來越少,愁容日益增加。
天亮後,陽光曝曬,砂礫滾燙,眼前的景物在熱氣蒸騰中不住抖動。
灰檀木和螢火跑得渾身冒汗氣喘吁吁,於是他們換了神殿騎士的黑馬繼續前進。上午還有羊水河的水可以消熱解渴,下午河流就和他們漸行漸遠徹底告別。水囊里雖然裝滿水,但誰也不敢大口喝下,只是濕潤一下嗓子就繼續趕路。
這樣不眠不休地奔馳,沿著羅南與克雷利特邊界一路往西北走,經過寸草不生的灰石台地,乾裂的高地上唯有渴死的動物骸骨歷歷在目,卻看不到村落城鎮的影子。
赫路彌斯原本十分害怕骨頭,骸骨意味著死亡伴隨左右,可比起骨頭,活躍的匪徒更令人憂心。好在九骨和比琉卡時時刻刻都在警戒,儘可能減少他和夏路爾的不安。
難怪他們能在各路人馬的追捕下安然活到現在。
赫路彌斯有些羨慕,他看到休息時九骨在擦拭武器,不只是自己的刀,還有匕首、長弓,每一支箭都擦得乾乾淨淨,保持它們鋒利無比,隨時能劈開頭顱、刺穿咽喉。
在水囊里的水即將告罄的某個夜晚,赫路彌斯疲憊的雙眼中映入一片寧靜的湖面。
月光下,湖水似乎並不能反射光芒,像一塊漆黑的水晶般平靜。
「那是死神湖嗎?」比琉卡問。
「是死神湖。」九骨說,「不知道湖水能不能喝,不要跳進湖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