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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8:56:11 作者: dnax
他警覺地環顧四周,最後在雜草間的小路上看到一個拄著粗木拐杖的旅行者——他幾乎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背著沉重的行囊,看起來卻並沒有值錢東西,不知道要去哪裡。
比琉卡讓開路,老人經過時向他看了一眼。
雖然只不過是陌生人無意的一瞥,比琉卡卻也難掩心中好奇。
「那是朝聖者。」九骨說,「從各地前往幽地的信徒。」
「是要一直走著去北方嗎?」
「是的。」
「要多久?」
「像他這樣走可能要幾年。」九骨想了想說,「我也沒去過,聽說那裡的山路常年被冰雪封閉,很多人凍死在路上。」
有的人搭上性命、窮盡一生也無法抵達聖地。
比琉卡的心情有些低落,仿佛看到了這個老人因為體力不支、饑寒交迫倒在雪山下的身影。
他收回目光,望著九骨的背影,快步追趕上去。
白天他們輪流騎馬,九骨的旅程沒有終點,因此只是按照那張老舊的羊皮地圖走。因為在羅夏港的寶石商人那裡換了一點金王,算一筆不小的財富,九骨答應比琉卡在下一個市集上替他買一匹馬。
「我可以走路。」
比琉卡的眼睛下總有些抹不去的黑影,有時坐下休息會突然睡著,隨後又被四周風吹草動的聲音驚醒,最近已經沒有多餘精力向九骨提問了。
然而這一天看到了踽踽獨行的朝聖者,他又忍不住問:「為什麼他明知會死還要繼續走呢?」
「我也不知道,也許在那裡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吧。」
「你真的不信神嗎?」
「不是不相信有神,只是不信任神是唯一的指引。」
「那麼你相信神諭嗎?」
「不怎麼相信。神諭不是神親口說的話,經過其他人的口傳之後多半就成了謊言。」九骨說,「在古羅利丹與羅南相交的灰石谷地中長著一種叫血毒草的東西。把它連根拔起,泥土下是血紅的根莖。用這種根莖擠出來的汁液和香料混合做成薰香蠟燭,燃燒時的煙霧會令人神遊天外和天上的神祇相見,甚至還能讓神降臨到自己身上。」
每個神殿都有這樣的祭司,他們接受信徒供奉給神的財物,走進點滿蠟燭與薰香的房間。信徒在耐心等待,直到祭司把神的旨意帶給他們。
比琉卡遲疑了一下,安戈告訴他關於神的故事都是真的,可事實真的如此嗎?
他緊跟在九骨身旁,同樣不明白為什麼神的子民、女神的騎士要如此不懈地追捕他。他做錯了什麼?安戈也信神,她對他說了很多萬物女神慈愛地播撒生命的故事,從言語間就能感受到她對至高神的崇敬和愛。然而安戈也讓他快跑,千萬不可讓那些神殿騎士抓到。
她的信仰、意志和行為如此矛盾,比琉卡卻發現自己十分想念這個面容醜陋、蒼老又耳背的女人。
午後,他們經過一個沒人的荒村,只見一片枯萎的田地里烏鴉正在撿食殘留的麥粒。沒多久,一隊身穿皮甲、腰懸長劍的人騎馬從路邊經過。
比琉卡對全副武裝的陌生人充滿疑慮,儘管他們的甲冑不是黑色,隊伍中沒有烏有者,也依然無法讓他懸著的心放下。
第一匹馬經過身旁,比琉卡本能地向後退,不小心被草中的石頭絆了一下。他身不由己地輕呼,領頭人聽到後立刻轉頭,舉起手中的鞭子朝他揮去一鞭。
鞭梢快落在比琉卡臉上時,九骨轉身將他攬住,鞭子在他肩膀和脖頸間留下一道血印。
比琉卡的害怕頓時成了憤怒。
九骨卻平靜地放開他,對揮鞭子的傢伙說:「大人,我的弟弟不懂事,擋了您的路,請您原諒。」
「你們要去哪?」
「我們是旅行商,打算去赤里的東蒙格羅港。」
這些人的甲冑上沒有紋章,多半是傭兵和流浪武士,靠追殺有賞金的通緝犯為生。但他們很少成群結隊地行動,畢竟到手的酬勞和別人平分總是不太愉快。
「去做買賣嗎?」
「都是很小的買賣。」九骨放在馬鞍上的行囊看來沒有什麼值錢的貨物,不過有時值錢貨就是小得不起眼。
一個和土匪無異的傢伙下馬隨手翻起行李。九骨一直把收納金王的錢袋放在身上,卻在行李中擺了個裝著銀後和銅子的小袋子。
土匪拿走了那個小錢袋,九骨沒有阻止。
「有沒有見過這個人?」傭兵拿出一張已經被展開太多次而變得十分骯髒陳舊的捲軸,給他們看上面的畫像。
比琉卡認出那是自己的懸賞令,下面寫著賞金五百金王。
五百金王。足夠一個人過上一輩子富足的日子——能在城裡買到帶花園、水井、馬廄的宅院和幾個能幹的僕從。
他竟然不知道自己這麼值錢,頓時心中升起一陣不安與焦躁。
好在土匪和傭兵都沒認出他,他們看到的不是他本來的模樣。
九骨搖頭說:「沒見過,這個人犯了什麼罪,值得這麼高的賞錢。」
「大人們的事哪能讓你知道。滾吧,下次不要擋在騎馬的大人面前,別人可沒有我們這麼好心。」
九骨牽著灰檀木等他們嬉笑著分贓後離去。因為只是銀幣和銅幣,所以這些尚且能友好地見者有份,真得到五百金王的賞賜,恐怕得先自相殘殺一陣,留下唯一的勝利者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