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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0:05:16 作者: 游目
草原是寬廣的,一眼望不到邊。牧草如同海浪一樣,風吹過去,一波接著一波的草浪花翻湧。
隼在天空展翅翱翔,沒有高樓瓊宇的遮擋,它的翅膀肆意展開,嚇得別的鳥雀都不敢與它爭輝,早早地躲了起來。
文樂能聞到那牧草的青澀氣息,伸手一抓,手心是柔軟的蝶。
蝴蝶翩翩飛舞,翅膀上的眼斑慢慢擴大,似有了人的神智,對著文樂眨了眨眼。
大毛毛的馱著人過來,馬蹄聲逐漸靠近,牧草比踩得一團亂。
文樂朝上看去,看不清那人的臉。
號角聲驟起,密密麻麻的箭羽朝著大毛毛射來。文樂翻身上馬,脫下衣服將箭羽全數裹在其中丟下地。茫茫的大草原,無人射箭。可箭羽還是鋪天蓋地地襲來,文樂疲憊極了,他要護著前方的人,又要躲避那尖利的箭頭。
停下來了。
文樂鬆了口氣,大毛毛打了個顫,逼得他扶著那人下了馬。
四五支箭羽已經戳穿了那人的胸膛,白色長袍開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花。文樂啞然,張開嘴卻喊不出來,他跪坐在那人旁邊,將外衣捂在那傷口處。
「拔了吧。」
「不能拔,你會死的。」
文樂嘴上說著,卻無法控制自己的手,已經抓在了那箭羽上。箭羽帶著倒鉤,抽出一支,便是一片噴涌而出的血液。
綠油油的草原也變成了紅色,飛舞的彩蝶背後的眼斑越來越大,如人類的瞳孔一般,收縮自然。
「我會死嗎?」
「你不會,我不會讓你死。」
「我會的,我是被你殺害的。」
文樂猛地停下手來,抬頭看,一直看不清容貌的臉慢慢展現出全貌來,是他日日夜夜酣睡在側的良妻,是他放在心肝上的人。
傅驍玉落下血淚,死死抓著文樂的手,問:「你捨得害死我嗎?你會害死我嗎?你不怕害死我嗎?」
「樂樂?樂樂!」
文樂驚醒,看著頭髮半解,面露擔憂的傅驍玉,神情慌張。
鎮國府的少將軍,孤身一人敢入敵營,三鞭深可見骨也沒能讓他彎下代表鎮國府那挺拔的脊樑。
而如今,卻被一個夢魘折騰得如此不堪。
傅驍玉心痛不已,將文樂緊緊摟住。
天色還未亮,安神香早已經滅了,只留下半管菸灰。
文樂平復了心情,借著傅驍玉的褻衣,將自己的臉擦乾淨,可憐巴巴地抬起頭,說:「我是不是有點丟人......」
傅驍玉愣是給他氣笑了,抬起被子將兩人牢牢裹住,說:「夫妻閨房話,你莫說抱著我哭了,就是我抱著你哭也是使得的,沒人能說咱們閒話,知道嗎?」
文樂被他的話安撫到了,將自己的夢說給他聽,雙手還一個勁兒地比劃,說:「可嚇壞我了你知道嗎?那麼粗的箭,快給你胸膛扎出一個洞來了。」
文樂說著,似有些後怕,緊蹙著眉。
「呸呸呸,童言無忌大風颳去。」傅驍玉說完將文樂的手放置在自己胸膛處,道,「夢和現實都是相反的,只有我把別人射成篩子的時候。」
紅燭終於熄滅了,外頭也透了亮光進來。
文樂抿著唇,手指摳著傅驍玉衣領處的暗繡,說:「我有自己想實現的抱負,自以為去了邊關、塞外,受傷也是自個兒受著,不會撼動你分毫。這次你被那賊人擄走,只消得半日,我便驚慌得不知所措。邊關、南岸和徐州,我去的地界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一個人埋著頭往前沖,卻不知道你在金林——這金絲牢籠,該如何捱過擔憂,如何捱過相思。」
傅驍玉攬著文樂,平日一槍能戳斷人骨頭的少將軍,此刻脆弱得像個小孩兒。
「那你能改嗎?」
文樂一怔,愁眉苦臉地往傅驍玉身上掛,道:「不能......」
傅驍玉氣不出來了,拍拍文樂的後腰,說:「你這人好沒道理,又惱火自己,又改不了,合著把事兒都捅咕給我了,讓我想辦法處理?」
文樂被打了也不怒,腦袋埋在傅驍玉的脖頸處,小聲說:「煩惱的事兒,分攤給別人,自己就輕鬆多了。」
傅驍玉冷哼一聲,抓著文樂的腰,在他屁/股後頭狠狠地拍了幾巴掌。
兩人躺在床上也不起,就這麼賴著床不說話,偶爾你瞧我一眼,我瞧你一眼的。
傅驍玉枕著自己手臂,翻身瞧文樂,說:「你有你要實現的抱負,我也有我的,不要覺著我是男妻就一天圍著後宅一畝三分地轉了。以前你想做什麼事兒,你祖君、爹爹都為你兜著底,現在我來了,以後有我為你兜著底呢,別為還沒發生的事兒發愁,好嗎?」
哪怕真的出了差錯,獨一人也是活不了的。
世人納彩用大雁,無非是大雁忠貞不渝,若是一雁死去,另一隻也不能獨活的。
小沒良心的想方設法打了兩隻活雁來,做妻子的,總該全了這雁的意象。
這些話傅驍玉沒告訴文樂,他只撿著好聽的說與他聽。
文樂眼睛又紅了,把被子掀起來蓋住腦袋,抽抽噎噎的,像是比那靳允還小上一兩歲似的。
傅驍玉抱住了被被子蓋得嚴嚴實實的文樂,說:「可別把鼻涕擤在被子裡啊。」
文樂發出惱怒的聲音,伸出手來,將亮晶晶的鼻涕擓下來擦在傅驍玉的褻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