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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37:39 作者: 風宸雪
    所不同的僅在於,以前夜軍,如今,若牡勒山之圍若能成功解了,則變成巽軍為攻。

    既然百里南將軒轅聿的失蹤,視為挾持她的條件,卻僅說明了一點,只有活著的人,下落才具有挾持的價值。

    百里南無形中,已將答案告訴了她,軒轅聿還活著。

    慕湮,也活著。

    正因為都活著,起於上元節的那場陰差陽錯,是不是,會有最好的收尾呢?

    哪怕是妄想,就容她想一次吧。

    「是的,這是我要的。但,午膳時,你是識破的。為什麼,剛剛卻不避開這毒呢?」她取了一點紗布,復又坐到他榻前,「慕湮在你心裡終是有份量的吧?」

    執起紗布輕輕替他將傷口那些黑色的血擦去,夾竹桃的藥汁加上這傷口,若滲入心腑,恁他再是真龍天子,恐怕都是回救不得的。

    「藥。」她擦完那些黑血,裡面的血,幸好仍是紅的,再上點藥,方會好吧。

    他依然笑著,笑裡帶著倦懶:「朕不是心軟之人,你莫以為,窺得些許什麼,朕會投桃報李。」

    「你若真死了,第一個受不住的,會是她。」

    他死了,她會受不住?

    假如說,「歸雷」刺入他身體的一刻,他看不到慕湮的所想,那麼,當他的血濺進她眼底的剎那,他看得懂,若他真死於「歸雷」下,她是不會獨活的。

    慕湮,被人控了心智。

    所以,才會刺傷於他。

    而他,竟然,會有逃的感覺,是的,逃!

    倉促的逃去,他抱的是夕顏,仿似,抱著的,是那一人,所以,恰連夕顏臉上的肌膚,有著禁忌都是忘了。

    他湊近夕顏臉頰的剎那,就辨得出,蕊粉後面,含了些什麼。

    他是精通藥理之人,源於,他是張仲的弟子之一。

    當年,名醫張仲聲名鵲起,得其診治他的指傷,傷復後,遂拜其研習醫理時,對於醫典,甚為用心的研習。

    因為,他明白,若要坐穩千秋萬世的帝王基業,要的,不光是謀略,還有,必要的防人陷害的技能,醫術,無疑是不可或缺的。

    醫術里,自也包括了形形色色的常見毒物。

    每年正月里,他都會在張仲位於三國邊境的藥爐潛心研習醫理半月,後來,他才知曉,軒轅聿也是張仲的弟子。

    彼時,軒轅聿已登基為帝,而巽、夜兩國素來是交好的。

    只這份交好,終在父皇手札的最後化為另外一層意思。

    心緒紛飛間,他揮了揮手,道:「不必。這些毒,根本上不了朕的。」

    他往榻上躺下去,就著那襤褸的袍衫,她望著他的樣子,亦不再勉強於他,甫起身,他的手卻突然拉著她的,聲音低徊:「陪朕一晚,就一晚。」

    說完這句話,他就鬆開她的手,仿似沉沉睡去。

    她止了步子,回身望向他,眉心略顰,卻終是推開門,門外,紫奴已站在那,瞧她出來,警覺地望向她。

    「你要去哪?」

    「我不去哪,只想要一些傷藥。」

    紫奴眉心一皺,從袖中,掏出一瓶傷藥,遞予她:「諾。」

    原來,她是早備下了。

    只是,百里南未傳,她也不敢往裡送吧。

    她接過傷藥,聽得紫奴在旁囑咐:「這藥,每隔兩個時辰上一次,上之前,記得擦乾淨傷口。」

    囑咐完,又道:「你最好識相點,我就在這守著,君上如果有事,你也沒命出得了這房。」

    夕顏返身,只往裡行去,行去間,紫奴又添了一句:「你留住的那位姑娘現在回了知府府邸,萬一----」

    安如果真回去了。

    「萬一你的主子有什麼好歹,你也不會放過她,是嗎?」

    紫奴語塞,語塞間,夕顏進得房,關闔上房門。

    百里南的呼吸聲,有些沉重,不知是睡熟了,抑或是其他的原因。

    但,她知道,哪怕此刻,他應該還保持著警醒。

    因為慕湮而有的片刻恣情,只是片刻罷了。

    她坐到榻前,傷口方才已擦拭完,現在,僅需直接上藥就可以。

    上藥的手勢,她如今倒是嫻熟十分,輕柔地,把藥上完,指尖不小心觸到他傷口周圍的肌膚,卻發現,他的身子,燙灼得有些不對勁。

    不僅燙灼,他本來從不皺緊的眉心也是蹙著。

    以他的身體,該不會這麼容易傷口感染,或者,是否也說明,這麼多年,他熬得很辛苦,直到現在,借著這個傷口,終是撐不住了呢?

    她想起身,讓紫奴端盆涼水來,卻被他的手驀地一抓,無意識地一抓,抓得那麼緊,她再是動彈不得。

    他的囈語,低喃,卻清晰地傳來:「母妃……別走……母妃……」

    他喚出這兩個字,她清楚地看到,他的神情,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

    或許,也是所有人,都未曾見過的。

    「母妃……告訴我……這麼……這麼多年……我真的做錯了嗎……母妃……」

    接下來的話,斷斷續續從他的唇中溢出。

    這些斷斷續續的話語,於她眼前,勾勒出這位如今看似高高在上的帝君,童年,一步步走來的艱辛。

    或許,人惟有在最軟弱的時刻,才會在夢境裡,說出這些話吧。

    只是,他真的睡熟了嗎?

    還是,借著說出這些話,將心裡的淤堵一併地讓一個人能傾聽呢?

    她沒有再走,她選擇坐了下來。

    選擇,聆聽他的「囈語」----

    彼時,他雖是先任夜帝的皇長子,他的母妃只是一名宴宮的宮女,平素里,連龍顏都不會得見,卻在夜帝一次醉酒時,得到了臨幸。

    這樣的事,在夜宮裡層出不窮,源於,那幾年,素來內斂的夜帝除了喜制薰香外,常常於醉酒後肆意寵幸一些宮女,而他的母親,很不幸,就是其中一位。

    甚至在寵幸後,誕下他,才被晉為末品的更衣。

    夜國,沒有立嫡立長的硬性規矩,可卻有皇長子的母親,被冊為中宮皇后的傳統。

    只是,夜帝並沒有冊。

    因為,他卑微的母妃,該僅是夜帝一時醉酒縱慾找的發泄,過後便被遺忘。連晉更衣,不過是內務府按著常理回了夜帝,夜帝隨意賜下的位份。

    可,母妃卻告訴他,夜帝臨幸她的時候,說,喜歡她的眼睛。

    接著,夜帝----他的父皇有了越來越多的孩子。

    而他這個皇長子,由於生母卑微,在宮裡,從來沒有地位,被人欺負是常有的事,正因此,母妃不願他出去。

    在那個其他皇子公主,有著無憂無慮玩耍的年齡,他只能待在狹小的宮室里,聽著偶爾會傳來的歡聲笑語,卻永遠不會屬於他。

    那一年,下第一場雪的時候,他的母親染上風寒,太醫院下了宮門鎖,非三品以上的宮妃,無重疾,太醫是不會進宮診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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