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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37:39 作者: 風宸雪
遠汐候從府里消失的那天開始,她就知道,必是和那處地方有關。
因為,在發現小卓子就是皇貴妃身份的時候,她終於明白了一些事,譬如,遠汐候對皇貴妃的感情。
一個優秀如皇貴妃的女子,能得到男子的傾心相慕,並不是件讓人驚訝的事。
只是,哪怕不驚訝,她的心裡,始終,還是有些些酸澀。
她牽掛著遠汐候,這,就是這些酸澀的起源。
兩日的黃昏,她就這樣,站在皇貴妃的身後,同望向一個方向,懷著相似的心愿。
縱然,夜色里,站於城樓,仍是危險的,可她不怕,當一個女子的勇氣勝過一切的時候,只有一種信念的支撐,這種信念,就是關於感情。
而她,十五載來,第一次有了這種感情。
留在城裡的真實原因,亦是源於這種感情。
今天,皇上離開杭京的第三日了,皇貴妃如常地於卯時起來,天際蒙亮,就洗漱完畢,隨後會往書房,等待一天的對戰開始。
然,這一日,終究不再同於之前的兩日,李公公的步子,在皇貴妃的方插上綰髮的簪子時,就匆匆地響起在院落外。
「娘娘!不好了!」李公公說出這句話,上氣不接下氣地站在室門外。
「夜軍已經開始攻城了?」夕顏問出這句話,容色不驚。
「是啊,娘娘快去看看,黑陽將軍已在城樓上了,怕是要娘娘給個主意。」
這兩日的並肩作戰,墨陽從最初對她的不屑,漸漸地存了些許的尊敬,甚至於,更多的時候,墨陽選擇聆聽她的每一句話,甚少再自負地以傳統兵書上的法子來應敵。
因為,墨陽發現,紙上談兵,其實面對夜帝這樣深謀遠慮,又生性多疑的帝王,並非是可取的。
但,今日攻城的法子,卻是讓墨陽陷入維谷。
他和皇貴妃不是沒有排過所有可能會用到的攻城法子,滿滿排了幾大疊紙,惟獨,卻漏了一樣。
攻心。
是的,攻心。
夕顏行到城樓上時,看到這一幕,她想,這一輩子無論過多久都不會忘記的。
城牆外,是黑壓壓的一片士兵,確切的說,最前面的塹壕旁,是一排之前被夜軍俘獲的巽軍。
這些巽軍被鐵鏈鐵穿過鎖骨,就象牲畜一樣一個挨一個橫排牽著。
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置著一排拒馬,拒馬後是夜軍的弓駑手隨統一的號令射出箭簇,直中塹壕前巽軍的要害,一排巽軍中箭跌入壕內。後面,便再被趕上一批巽軍。
這一批里,一名巽軍死活不願上去,整隊巽軍的步子困此暫停了下來,她看到,一條血箭噴出時,那名不肯走的巽軍頭顱已被生生地興削去。
接著,那批巽軍拖著那具屍體,方緩緩行至塹壕旁。
眸光望向塹壕內,早摞了好幾層巽軍的屍身,本來挖得很深的塹壕漸漸地快似要被填平。
「不什麼現在才告訴本宮?」夕顏遏制住胸口的窒悶,眼底的冰冷,問出這句話。
這屍身堆積和速度,少說也已過了半個時辰。
「娘娘,未將本以為----」
「本以為,夜帝不會行此手段,是麼?」
百里南所行的手段狠辣殘忍,這與他的外表是截然不同的。
只是,誰又真的和外表全然符合呢?
「今日寅時,夜帝就突然發來告文,聲稱,若我們不開城投降,他便將之前俘獲的兩萬四千名我軍兵士悉數斬於塹壕內,以累起的屍身做為依著物,攀附至城樓。我軍試著射殺對方的弓駑手,無奈有拒馬做擋,頗有不便,並且夜帝似擺了同歸於盡之心,射殺了一批弓駑手後,又有一批替了上來,如此僵持到現在。」
說話的當口,城樓下,夜帝再起殺戮,那排巽軍被射殺於壕內。
接著,又是一排巽軍被趕到塹壕旁。
「先讓夜帝停下。」夕顏吩咐這句話。
「娘娘,剛剛夜帝又發了告文,稱要見我們守城的主將,未將想著,這就過去,所以,才請娘娘暫代未將守著這城樓,容未將去談一談,或許----」
一切,就都沒有餘地了。
杭京,是重要。
但,之於人的性命,卻是凌駕於這份重要之上。
畢竟,哪怕失守,可以再得。
若,性命沒有了,還能重來麼?
她的足尖徐徐落到城樓下的塹壕旁,她看到,站於塹壕旁,將死未死那批巽軍哀哀的眼神,哪怕,身為鏖戰過疆場的士兵,臨到死亡的跟前,卻仍會比沐血疆場,更缺了那份勇氣。
區別在於,沐血疆場,你並不知道,哪一刻會死。死亡對於疆場來說,不過是那。恐懼因著這份剎那的存在,不會蔓延得太深。
而立於塹壕旁,看著足下的屍體,知道死亡就在下刻時,那樣的等待才是種煎熬,恐懼會隨著蔓延,輕易催垮之前仍是鋼鐵般的意志。
這些,她能明白,是以除了對這批士兵,抱起寬慰的目光外,她的足尖小心翼翼地從塹壕旁爬下去。
她儘量小心翼翼了。
只是足底可及處,仿能覺到,那摞堆起來的屍身里,還有隱隱的呼吸在喘促著。
是那種瀕臨死亡的生命,最後的掙扎的喘促。
她不知道是自己的臆想。抑或那堆屍身時,其實還有僥倖存活的人,她僅知道,再在這上面待下去,她的神經恐怕無法承受得住,會很快的崩斷。
百里南知道她不會放吊橋,他要的,就是讓她更近地看到這些殘忍,然後,選擇妥協吧。
她儘量輕,儘量快地,幾乎是踉蹌著涉過塹壕,手搭在塹壕旁,卻一下子,似沒有力氣撐住身體爬上去一般。
鼻端的血腥氣,真是濃郁啊。
胸口彼時的窒悶,早演變成了一種嘔吐的感覺,她強行抑制下這種不舒服的感覺,手腕用力,傷口似有些裂開,但無妨,至少,她上得了塹壕。
爬上塹壕,繞過壕旁的巽軍,一步一步向夜軍對列行去。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
這是一道墨守成規的規矩。
然,現在,她的心底,仍湮出一絲的懼意。
眼前這位夜帝,其實為了膨脹的野心,不止一次,不按常規行事,譬如,方才斬殺戰俘於壕內。
她怕的,從來不是他要殺她,只是,他是否存了別樣的心思。
這種,心思,對於一個女子來說,才是最會懼怕的。
她慢慢地向他走去,夜軍該是得了他的指令,向兩側分開一條道路,容她通過。
空氣里,瀰漫不盡的是血腥味,在血腥味中,她瞧到他,駕弛於馬上,依舊如初見時那般風華絕代。
他高高在上的睨著她,他的眼睛蘊涵著世間最明瑩的光華,這份最明瑩的光華後,恰是最不為人知的殘酷。
她瞧得懂。
近了,近了,就在這一刻,忽然,兩名士兵攔住她的去路,伸手就要向她身上搜來,她是不悅的,步子向後一退,一退間,眼前,華光一閃,有人攬住她的腰,一併,掠過那攔著的士兵,帶她向後面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