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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37:39 作者: 風宸雪
    原來,從早膳時多了那碗看似滋補的湯藥起,就是張仲察覺他的毒開始進入毒殺期的最後階段才多煎的藥,希望能將赤魈丸的藥效加大,來控住千機。

    只是,再怎樣控,噬心之際,離得不遠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還能撐到戰爭結束。

    或許,在某一日,突然毒發,任何藥都控不住,他的生命,就結束了。

    這裡,該是他最後的歸途。

    但,他還是做不到告訴她,她是有了懷疑。

    只是懷疑吧。

    她說過,不會多問。

    這點空間,實則是他逼著她給他的。

    只著她亦步趨地走在他身後,這種感覺很安然。

    如果能一直到老,就這樣,他走在前面,替他擋著一切風寒,她跟著他,永遠不離不棄,該多好啊。

    因著顧慮到她的身子,他要了車輦,往城樓行去。

    下車輦,他摒退眾宮人、禁軍,僅帶了她往城樓跟去,李公公因是近身的太監,亦拿了禦寒的大氅,一併跟了上去。

    饒是三月的夜晚,城樓上風仍是大的,吹得人衣袂飄飄。

    越往前走,四下里哪怕沒三步站著一守城的兵士,卻只是寂靜無聲。

    惟見那如墨的天上一鉤清月,低得像是觸手可得。然,這份可得,一如感情,看似很近,伸出手,即使能觸到,又能握得住嗎?

    軒轅聿的步子不急不緩,風聲里隱約聽得見他腰際佩劍的墜子搖動中發出微微的聲響。她跟著他,瞧到那搖晃的墜子該是一塊上好的古玉,只是穗子終究在麈戰中,愈顯舊了,她緊跟上幾步,恰好,他停住了步子,措不及防,她只顧著瞧著穗子,一頭撞進他的懷裡。

    旁邊正站著一守城的兵士,但,由於是背向他們,警戒著城牆外的一切,是以,除了聽到這些許動靜,卻是瞧不到動作的。

    「瞧什麼呢?」

    「沒。」她低低的應了一聲。

    這裡,不會有閒人看到,除了後面跟著的李公公。

    他揉了下她的額頭,只將她的小手攥在掌心,往城樓最高處走去。

    這是她第二次登上杭京的城樓,第一次的記憶,猶歷歷在目,只能遠遠得一個他的身影,這一次,他的手,卻是真真切切地攥著她的。

    她不想抽出手了,畢竟,現在,除了李公公外,他們走的甬道,借著城牆的遮擋,不會有再多的人看到。

    他的手心,冰冷,這份冰冷,讓她不自禁地將手反握住他的,只是,再怎樣捂,終究是捂不熱。一如,此時,此夜,涼如水。

    城樓上的風颳得愈是大大了,愈大間,他攜著她行至最高處,城頂,懸有巨製紗燈,徑圓逾丈,在風中搖曳不定。

    那紗燈,只映出明亮的一團光照在兩人足下,耀目如同白日,在這耀目中,他攜她,返身,往杭京城內望去,卻僅見幾點的燈光,昏暗地灑落於城內,襯著尚未有打更聲時的死寂,竟仿似一座空城一般。

    「冷麼?」他語音溫柔,戴著面具,他瞧不清她臉上的神色,只覺得她的小手的暖意,似在褪去。

    她搖了搖臉,搖臉間,跟著他們的李公公早奉上一件金龍大氅,他將大氅欲披到她的身上,她卻欠身避開,一如從前,她就是這般地避開過他一樣。

    他知道,她想讓他披著,他的手,看起不更涼,不是嗎?

    他不再勉強披到她身上,自己系了,將大氅張開,把她嬌小的身子一併地攏進大氅內,她有些窘迫,卻再掙不得。

    那些士兵都背向著他們,全神貫注於城樓之外,該看不到這一幕吧。

    這種相擁,是幸福的,他在她耳變輕喃道:

    「夕夕,以後,每次出征,你都不用送朕,但,朕每次凱旋,卻要你在城樓之上,第一個迎接朕。」

    他許出這句話,是她一直要的。

    「皇上,臣妾會的。」

    他不要她送,該是怕心裡有了牽纏,反不適應疆場禦敵。

    他要她迎他,是想把勝利的喜悅第一個同她分享吧。

    只是,這一次,她僅想到了一層。

    更深的一層,是他希望,想著她在城樓等他,那麼,再怎樣艱難,這個信念,都將支撐他愈漸孱弱的身體,一定要回來。

    如果一定要死別,他希望,這個時間,能因著這信念,再稍稍地,稍稍地,延遲一點點。

    因為,他還沒有愛夠她。

    因為,這一輩子,屬於他和她的時間,實在太短,太短。

    「皇上----」李公公突然躬身,在旁稟道。

    「何事?」

    「方才收到雲麾將軍的八百里快報。」李公公俯身呈上快報。

    軒轅聿並不願鬆開圈住夕顏的手,道:

    「念。」

    「雲麾將軍應夜國燎原將軍戰書,於三月十八日,與之再戰。」

    今日是三月十七日,也就是明日。

    南、西兩路大軍的戰況,每日都會以八百里快報的形式互相傳達。

    然,這份快報,卻透著一種不尋常。

    因著南面,為兩國帝君親征的局面,亦是主導整場戰役勝負的關鍵點。

    所以,西面的戰況,反陷入了僵持階段,偶爾有攻守戰,亦都是小規模的散戰。

    夜國卻在此時主動發戰書,背後的意味就值得深究了。

    莫非

    「皇上,雲麾將軍現在駐軍於何處?」夕顏輕聲問了一問。

    「西面重城洛水。」

    「洛水與錫常,相距遠嗎?」

    錫常是邊陲靠近杭京的魚米之城,距離邊陲洛水也是近的。

    夜帝此次選擇的西、南兩處的落點,本就相距不遠,為的是縮短戰線,也好相互照應。

    「大約六日的腳程。」

    「若是糧幫的水路呢?」

    「沿濰河往下,錫常乃上游,洛水位於下游,順風順水,至多一日。」軒轅聿說出這句話,已然明白夕顏的意思。

    洛水的戰勢早持續月余,雲麾將軍先前從京中隨帶的糧草大部分該已消耗得差不多。

    而洛水戰勢稍穩,糧幫自不會錯過這個機會,軍隊從糧幫採辦糧草,無疑是雙全的法子。

    只是這份雙全,如今全的,怕只是百里南的籌謀。

    夕顏終是明白,之前有過隱隱不安的源頭在哪。

    就在於,一切發生得太順利,以百里南的小心謹慎,怎會這麼順利呢?

    果然

    百里南算的,遠比他們多了一步,借力打力,陰狠至極。

    「李公公,速用八百里快騎往洛水,令雲麾將軍嚴查軍糧!」

    「諾!」李公公顯聽得出這句話里的緊迫,忙吩咐一旁的禁軍往城樓下傳著這道口諭。

    夕顏的手撫住軒轅聿的胸前,為什麼,她覺得他的臉色這般地不好呢?

    似乎不僅僅是聽到那道消息。

    明黃的大氅里,他只擁緊了她。他的手,復牽起她的手,這一牽,她覺到手心被放進一件物什。

    驚覺低頭,正是苗水的鷹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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