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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37:39 作者: 風宸雪
他的手用力鉗住她的手臂,這一鉗,卻是避開她的傷口,她知道。
他和她,究竟誰更擅長演戲,就能在今天把對方騙了,只是,他和她,其實,誰都不是一個好的戲子。
「為什麼,現在不騙了呢?」她問出這句話,眸底的朦朧,再忍不住,潰散於他的跟前。
她很少哭於人前,很久以前,哪怕落淚,亦是在不為認知的暗處,但,今天,在這個男子面前,她卻落下了一顆淚。
他伸出手指,那顆淚漸落在他的指腹,蘊成一灘冰涼的液體,不過須臾,順著指腹的紋路,滲進去,再覓不得。
只有他知道,這顆淚落進他的心底,是下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滋味。
下輩子,他就憑這顆淚,再找回她。
只是,他不會告訴她。
「我不要你死!這樣下去,你會死的!你記著,你死了,我哦不會掉眼淚的,也很快會把你忘了。這一生不會記得,千年之後,我更不會記得你!」
他的聲音即便刻意壓低著,卻帶著嘶啞落進他的耳中。
他鉗住她的手想變成輕柔的相擁,只是,他知道,若這麼擁她入懷,他怕,在這樣的時刻,再做不到灑脫,所以,他僅是將手離開她的手臂,虛無的做出擁住她的姿勢,卻是,隔著咫尺,永不會相及的距離。
這樣的距離和姿勢,其實,一直就如他和她的真實寫照,不是嗎?
哪怕她是她唯一拜過堂的髮妻,終究,是場虛無。
「你在意我死麼?你說過,我倘若死了,你也不會活,這句話,不也是彼時的欺騙,對不對?呵呵,一直想騙到你的我,卻還是被你騙了,看來,我是比你蠢,所以,今日的一切,我咎由自取。」
他冰冷眸子裡,那些先前的怒火,早消逝不見,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乾淨,透徹。
這個男子,竟然有這樣一雙乾淨、透徹的眸子,只是,到了今天,她才看清。
是啊,以前,她何曾願意去看清他呢?
對他,一開始就先入為主地,認定他是放浪,紈絝之人。
「夠了,你為我哭了,這對我來說,就足夠了。你的心,給了他,那麼淚水就給我吧。」他伸出一隻手,輕柔地替她撫去眼角殘餘的淚漬,「你說,如果他知道,你為了我哭,會不會更吃醋呢,呃?」
她知道,他這句話的用意。
可是,她終於明白,這世上,或許有一種感情,與愛無關,卻仍是讓人無法割捨,甚至失去時,亦會痛徹心扉。
這種感情,介於愛情和親情之間,有著涇渭分明的界限,但,並非每個人都可得到。
於她,得之,亦是痛之。
「好了,他容你來看我,我也知足了。這場戰役,不僅是為了他,也是為了證明我自己,不是一個孬弱的帝君。確實,對軒轅聿那一場,我沒有好好地打,這一杖,就當作是在斟國舊部屬面前,證明我自個吧。至多,我答應你,他不死,我也不死,哪怕,他現在得到了你,如你所說,得不到的,就是好的,我也是要去爭這一爭的。」他收回虛無相擁的手,說出這句話,他知道,哪怕對她做到無動於衷,還是,敗給了她的眼淚。
她沒有說話,他返身,背對向她,說出清楚明白的一句話:
「安如是個好女孩,她該得到完整的一個人,而我,沒有辦法給她完整。」
他終是瞧透了她的心思和安排,也拒絕了這份心思和安排。
黃昏的夕陽,在室內,灑下金輝片片,只 這片片金輝里,在耀不進任何人的眼……
檀尋,禁宮。
今日,是每年春種前的蠶桑典。
本在先朝,大多會讓後宮和前朝的命婦往民間,與民間女子一起體驗從催青到結繭的過程。
自這朝第一任中宮皇后西藺媺主持蠶桑典時,因難產薨逝後,這道典禮就被軒轅聿下了聖旨,移往宮中舉行,以示悼念西藺媺的薨逝。
當然,老宮人都知道,出宮主持蠶桑典的勞累,不過是西藺媺的一個小小誘因。真實的原由,定是其後與被處死的三妃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但,移往宮裡進行,對於諸妃來說,卻是好的,畢竟,誰願意往民間去體驗呢?
後宮即便清冷,優渥的生活,卻縱容了她們愈發的嬌生慣養。
於民間的辛勞,她們再是無法承得住的。
而今年的典禮,是由新繼任的皇后西藺媺主持,同樣身懷有孕,亦是同樣的場合,如果說,諸妃不希望有些許巧合,那是假的。
畢竟,若再發生一次皇后因著主持大典導致的意外,對於她們來說,也是單調後宮生涯里的一抹亮色。
當一個女子,在這宮中,既擁有權勢,又擁有黃嗣時,無疑,她就會成為注目的焦點,這種焦點的意味,只在於,或明或暗的嫉妒,還有詛咒。
現在,這位處在焦點中心的女子,中宮皇后西藺媺打扮齊整坐上肩輦,來到行蠶桑典的慶豐殿。
被軒轅聿射壞的鳳冠幸好又配到了一顆大小相似的夜明珠,司珍司重新鑲嵌上她的鳳冠,總算是讓她的鳳冠熠熠地生輝,正好用來出席這場典禮。
甫下輦,諸妃到都比她先行到來,她在諸妃躬身行禮間,螓首高高昂起,那初升的旭日,照在她的臉上,平添了別樣的光彩動人。
只是,這份光彩動人,在太監通傳『太后駕到』時,終究是暗去的。
因為,她不得不俯下身子,一併地請安。
迎接這位後宮中,最尊貴女子的駕到。
名義上,是她主持典禮,可,太后,卻是整場典禮最引人注目的核心。
因為,最重要的程序,奉上催青的瑚珀蠶王是由太后親手完成,而她,則是站在一旁,宣讀頌詞。
然,今日,就許她再被這太后,搶去這一絲的光彩吧。
太后的錦履從她跟前走過時,她只將手腕遞出,讓太后搭於她的腕上,二人似和睦地往慶豐殿行去。
甫至殿前,諸妃及命婦按著規矩跪拜如儀,禮樂起,太后收手間,她率先進入慶豐殿,接著是諸妃和命婦魚貫進入。
一旁,有尚儀司尚儀奉上頌詞禮冊予西藺姝,西藺姝淡淡一笑,接過禮冊,走過,懸掛著蠶匾的橫欄,徑直行到供奉催青蠶的神案前。
繡著金鳳的袍袖揮拂間,她展開禮冊,清音頌讀起來。
頌讀聲,和著禮樂,一拍一字,皆是相和的,在這相和間,太后從尚儀手中接過一金盒,金盒內則是今年催青的瑚珀蠶王,太后一步一步,端莊地行進殿內,她頭上戴著惟有天后方能戴的赤金打造的鳳冠,這鳳冠比西藺姝頭上戴的更加璀璨奪目,光是那稀世的東珠就鑲嵌了十顆,還有無數的珍寶瑰麗。
宮中,僅有太后一人,可以戴這鳳冠,哪怕,戴上這鳳冠之人,都已在宮裡葬送最美好的年華,然,戴上的剎那,卻僅會讓人覺得,一切的付出,或許都好似值得的。
太后端著金盒,步進大殿時,步子稍緩了一緩,一緩間,她的眸華掠過殿內諸妃的臉,也包括西藺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