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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37:39 作者: 風宸雪
    晚膳時,太后恰是駕臨了天曌宮,與帝共用。

    用膳時,二人幾乎並沒有說話,一頓膳用得讓伺候的宮人,倒是有了幾分的戰戰兢兢,畢竟,這兩位主子的心思,在沉默時,更讓他們難以揣測。

    這也意味著,一個伺候不當,招來責罰的,也是他們。

    幸好,一頓晚膳,只是用得沉默,卻是沒有出任何的茬子。

    好不容易用完了膳,彤史只將那大銀盤呈上,道:

    「請皇上翻牌。」

    「皇上,馬上就要出征,今晚的牌,還是翻一下吧,這後宮裡,因著你的出征,可見,又得要好多日子,不見雨露了。」太后在旁終於啟唇道。

    軒轅聿纖長的指尖從懸於那玉蝶牌上,每一塊牌子,瑩玉般的光澤,上面,用墨漆寫了諸妃的名號,整整齊齊地擱在那。

    身旁的赤金九龍繞足燭台上,一枝燭突然爆了個燭花,「噼叭」一聲火光輕跳,在這寂靜的宮殿裡,卻讓人聽得格外清晰。

    隨著這一聲,不知道,彤史是有心還是無意,他看到,屬於她的那塊牌子,靜靜地躺在離他手最近的地方。

    母后,果真是他的好母后!

    他猛然揚手就將盤子「轟」一聲掀到了地上,玉蝶牌啪啪落了滿地,嚇得周遭的宮人皆打個哆嗦,呼啦啦跪了一地,卻不敢做聲。

    「皇上!」太后說出這兩字。

    「母后,朕乏了。都下去罷。」

    「喏。」李公公一使眼色,那些宮人忙不竭地退出殿去。

    「皇上,你說你不想舍了她,今日,卻是連她的牌都不想翻了?」

    「母后,你又要什麼?」

    「哀家不想要什麼,哀家要你平平安安地回來!」

    「你說讓朕舍了她,朕就舍了她,你偏又把她的牌子放上來,朕真不明白,這和朕平安回來有什麼關係。」

    他心裡,怎會不明白。

    太后看似出爾反爾,實是用她來牽絆住他的心,他心裡有她,再怎樣,鏖戰艱險,都會為了她去贏罷。

    可,這場戰役,恐怕,並非是太后所想的那般簡單。

    他也並不是戰神,真的,能為了一個女子,就能左右得了所有戰役只贏不敗麼?

    「皇上,真心舍了她,還是因為想讓她活而去舍呢?」

    「只要遂了母后的心思,不就好了?」

    「哪怕,哀家沒能保住陳錦,但哀家曾說過,會護她周全,這點,皇上不須置疑。這月余,你壓抑著自個,不就是為了想讓她斷去念想,然後設計放她出宮另得活路麼?當初,哀家也是這麼想的,但,現在,哀家突然發現,與其,倆個相愛的人天各一方,互為折磨,為什麼,不試著去改變那些規矩束縛呢?畢竟,都是人立的,不是麼?」

    「母后,朕乏了,三日後,朕就要遠征,現在,不是再談一個女子生死的時候,朕對她的心,如母后所願,早就冷了。母后說得對,這世上,要怎樣的女子,朕不可得呢?朕想通了,沒必要困著一個不願待在宮裡的人,朕舍了她,對她,也是對朕好。」

    太后不再說話,終是低緩道:

    「看來,皇上是乏了,哀家,就不打擾皇上了。這心,是皇上自個的,皇上心裡想的究竟是什麼,皇上比哀家清楚。」

    說完這句話,太后終步出殿外。

    走出殿的剎那,她瞧了一眼莫竹,莫竹自受了上次的責罰,現在,只當著外面的差,見太后望來,她默默地頷了一下首。

    哪怕,心底再有計較,再失去太后的依傍,這宮裡的路,她也是走到頭了,不是麼?

    她不願最後走到莫菊一樣的下場,再卑微忍讓,活著,總是好的。

    「皇上,奴才看你乏累,要不,去溫泉泡會再安置吧?」李公公探進腦袋,小心翼翼地問。

    軒轅聿應了一聲,踏步往溫泉行去。

    龍泉,是帝王獨用的溫泉池,宮人上前,替他寬去便袍,他徑直走入溫泉池中,思緒,有片刻蒼茫。

    白霧裊繞間,仿似又看到,今日匆匆一瞥中,肩輦上的她。

    月余未見,她仍是瘦削得弱不禁風的樣子,知道太后命納蘭祿接她回來,他心裡有的,僅是憂心忡忡,幸好,欽天監那一道,是他所能控制的。

    否則,他真擔心,太后記恨陳錦之事,逼著他出征前冊立太子,然後行那道密詔。

    本來,他想在行宮內,待她坐完月子,身體稍康復後,為她做一個打算。

    從行宮離開,只需演一場走水的戲,不是麼?

    不僅她,連宸兒都可以一併送走。

    她的身份,將徹底變成苗水族的族長,而不是納蘭夕顏。

    只是,身體稍康復後,她如同三年前一樣,被太后接回了宮裡。

    太后,縱為他的母后,一次次的干涉,僅讓他們的關係越來越遠。

    身子浸在溫泉池裡,渾身有說不出來的舒暢。然,一直緊繃的思緒被溫泉水一衝,卻,得不到鬆懈。

    一冰滑細膩的小手緩緩和地替他輕揉著肩膀,這一輕揉間,女子特有的馨香,便縈繞於他的鼻端。

    很熟悉的味道。

    他如炬的目光驟然開闔,驀地轉首,恰是----她!

    她僅著了一件單薄的艷桃色的紗裙,半跪於他的身後,玉手輕抒,替他揉著肩膀。

    印象中,她從沒有穿過這種艷麗的顏色,襯著她此時的容顏,卻是極配的。

    她臉頰的傷痕,淡得基本看不出來,自誕育宸兒後,兵沒有讓她的姝麗有絲毫減弱,反添了更多嫵媚的女人味道。

    她只梳了最簡單的墮馬髻,偏是那髻上,插了一朵綠梅。

    現在,她略抬了眸子凝向他,竟沒有一點的羞怯。

    「皇貴妃,你----」甫啟唇,他語音轉冷,才要斥責於她,她卻打斷了他的話,接過話去,道:

    「皇上,臣妾未得宣召擅入,是有錯,臣妾知道,皇上不喜臣妾做的事,但,皇上現在把臣妾當宮女 不成麼?」

    「胡鬧!」他冷哼出兩字,道,「出去,朕不想看到你。」

    他還要掩飾道什麼時候呢?

    馬上征戰在即,對她都不願意坦誠一點嗎?

    好啊,她奉陪。

    「皇上真不要看到臣妾?」

    她嘟囔出這句話,他卻反手,將她揉住他肩膀的手扯開。

    「你哪有半點像皇貴妃的樣子?」

    是啊,她本來就是沒有皇貴妃的樣子。

    「那皇上廢了臣妾好了。臣妾做您的宮女也一樣啊。」

    這句話,該能成為胡攪蠻纏吧?她看到他好看的眉毛終於因著她這句話皺得更緊,她的手不禁撫到他的眉心,還未說話,他手一揮,只這一揮,帶著避讓的意味,她收手不及,身子往前一衝,徑直跌進溫泉中。

    撲通聲響起時,她知道,自己又狼狽透了。

    由於是頭向下跌進,嗆進幾口水,嗆水的剎那,眼前,突然浮出一個人的臉,那人將她救起,竟然,是張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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