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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37:39 作者: 風宸雪
    「皇上,您別動娘娘,這,可是使力的東西呀。」主接產穩婆饒是怕死,也還是忍頭皮發麻說出這句話。

    畢竟,雖然這位娘娘早產三個月,胎兒相比足月臨盆的來說,該不會太大,但這位娘娘的情況確是不同的,似乎,這次的早產,是因著外力強行逼下,加上娘娘身體底子也弱,若再使不出力,萬一,大小都有事,做為主接產穩婆的她,也是死路一條。

    「聿……」夕顏喚出這一字,螓首再輕微地搖了一下。

    軒轅聿的大手覆在她纖細的腕上,眼見她的血痕勒得愈深,他卻只能驟然收手,握緊成拳。

    但,不過須臾,復鬆開緊握的拳,牢牢抱住她滿是汗意的身子。

    她的身子,靠在他的懷內,喉內,終於再抑制不住,撕喊出低啞的一聲,原來,竟是憋得連嗓音都是啞了。

    「夕夕……」

    他無措,這二十四載的人生,他從未曾這般無措。

    恨不得代她去隨這一切,卻僅能看著她痛苦掙扎,無能為力!

    夕顏聽到他這一聲,可,她無力去回,所有的力氣,都凝結在那一點之上,那一點的陣痛,竟是要把整整地吞噬一般。

    她不能再喊了,她不想他為了她再多痛一次。

    生下這個孩子,是她自己執拗的堅持,她沒資格讓他為了她的執拗再傷神。

    她將螓首俯低,俯低到他看不到的角度,隨後,用力的咬住下唇,去止住所有可能溢出唇的撕喊。

    唇,咬破。

    齒深深地嵌入唇中,唇色,只成了和她臉色一樣的慘白。

    一縷腥甜的味道,縈滿齒間。

    腹中可怕的陣痛,讓她真想再叫一聲啊。

    好難受,好難受。

    這樣的感覺,比死好過多少呢?

    仿佛是極鈍的刀子,一點點地割開皮肉,將她的腹部有什麼剝離開來,痛楚隨著這一寸寸的剝離迸發開去。

    不能喊,不能哭,不能死。

    只憑著意志撐著。

    一旦放棄,七個月的撐熬,就結束了。

    孩子,就沒了。

    她清楚。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根本聽不清更漏聲,也漸漸地意識開始游離。

    只聽得,殿外,隱約地,似乎,有晨曦微微地照拂近來。

    而她全身每一寸肌膚,骨骼唯能覺到的味道,只有痛,無邊無止的痛,一刻深似一刻的育,感覺身上的力氣快要使完,睜眼也好,閉眼也罷,眼前總是灰濛濛一片,偶爾有幾點金星晃過,在這灰濛中,她再沒有力氣,終是軟軟地鬆開懸掛於樑上的帶子,癱臥於軒轅聿的懷中。

    「娘娘!」三名穩婆同時大喊。

    主接產穩婆看著夕顏的腿間,聲音顫抖:

    「皇上,娘娘怕是難產。若這口氣回不來,恐怕,娘娘,娘娘都--」

    軒轅聿這一次,聽得卻是明白。

    這口氣回不來,她的夕顏就沒了。

    昔日,西藺媺亦是死於這難產!

    縱然,他沒見到彼時的情景,但,今日這一幕,卻讓他心揪擰到無以復加。

    若保住夕顏,舍了這孩子,她會獨活麼?

    若保住這孩子,舍了夕顏,他能下得了這道口喻麼?

    「保不住娘娘,你們全部凌遲處死!」他陰狠地說出這句話,他的心,看著刀子的痛苦,正經歷著凌遲之刑,生生地剜得支離破碎,淋漓得鮮血,每一滴痛入髓,卻拼湊不出一份完整。

    惟有她安好,才會有的完整。

    殿內的氣氛肅殺。

    這句話帶來的肅殺。

    「不……不……」夕顏在他懷裡低低吟出這句話。

    她冰冷的手,虛弱地抬起,仿要抓住什麼,終是無力地落下,落下的剎那,軒轅聿的手緊緊握住她的,語意溫柔地寬慰:

    「朕在,有朕在,沒事的。沒事。」

    「救……」她的話未成話,聲如蚊鳴,他確是知道她的意思。

    「沒事的,咱們的孩子,沒事的……」

    這一語,他溫柔地說出,他不知道她是否聽到,但,這一刻,他不怕被她聽到。

    這本來就是他和她的孩子,僅是,因他的罪孽,所帶來的孩子。

    他低吼:

    「取銀針來!」

    「皇上--諾。」伺於一旁的醫女有些猶豫,還是遵著聖諭,奉上銀針。

    軒轅聿輕柔地把處於半錯闕的放到墊高的錦枕上,隨後,他起身,行至夕顏的腿側,輕擰銀針,不容自己置疑,對著幾處穴道,逐一施來。

    這銀針,可以助夕顏生產的一臂之力。

    但,這是他第一次施這類針法,他的把握,是大不的。

    可,如今,除了他之外,難道,他能假手於太醫去施麼?

    而他也無法相信醫女。

    這針,施到好處,能為助力,苦重了一分,則,定會造成更壞的結果。

    每一分落針的力度,他都需極其細緻,生怕一個不小心,助力未成,反殃及她的身子。

    施到最後一處穴時,夕顏低低發出一點聲音,顯見是蓄出幾分力來。

    有醫女扶她起身:

    「娘娘,您行麼?」

    夕顏的手借著醫女相扶,繼續拉住那垂掛的綾條,她的眸子,凝住乃施針的軒轅聿,只這四目相望。

    無聲--

    勝有聲。

    她凝定他,使出這蓄積起來的力,或許,也是身體中殘存的最後力氣。

    穩婆的聲音再次傳來,雖是一成不變,她卻必是要照著去做的。

    腹中又是一陣陣痛,她用盡身上所有的力氣,按著穩婆的指令,只如掙命一般,這一掙,意識快要模糊成空茫一片時,忽覺得身下一松,旦見「哇--」地一聲,很輕,卻清晰落入她耳中的嬰兒啼哭聲響起。

    身子隨著這聲啼哭驀地一振,穩婆聲音因驚喜而變了腔調:

    「生出來了,生出來了!是皇長子!皇長子!」

    她軟軟的伸出手,聲音低不可聞,只見得嘴唇翕動間,頭重如山,身子一陣發涼,縱沒有千機毒發時的那種寒冷噬骨,卻是冰到,連指尖都無一絲的知覺。

    主接產穩婆早將嬰兒交予其餘三名穩婆,其中一名穩婆將嬰兒抱住,一名穩婆將嬰兒的臍帶剪斷時,預留一小段,用細麻線纏扎,再仔細摺疊盤結起來,外敷軟棉布包紮好,接著,三名穩婆手腳麻利的洗盡孩子身上血污,裹上襁褓。

    軒轅聿欣慰地鬆了口氣,收起銀針,迅疾地走回榻旁,抱起她癱軟無力的身子:

    「夕夕,快看一下,是你的孩子!」

    她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喜悅。

    她順著他的語聲,想望一眼,那個孩子,那個她雖只懷了七個月,卻陪著她經歷那麼多坎坷的孩子。

    可,這當口,她的身子又是一陣抽痛,體內竟還有什麼東西直墜瀉下去,穩婆覺到情勢不對,往她的兩腿間一望時,失聲喊道:

    「娘娘血崩了!」

    軒轅聿大驚,順勢望去,那湧出的血此時已將那潔白的褥鋪悉數濡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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