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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37:39 作者: 風宸雪
他的喉部只沁出一絲的血,沒有更多的血噴濺出。
那一點血,猶如硃砂一樣的刻在彼端,只讓銀啻蒼覺到,陰寒無比......
天巽宮,承歡殿。
夕顏再次醒來時,寒魄噬心的感覺早已消失。
很暖和,很暖和。
即便,只著了肚兜褻褲,並不讓她覺得寒冷。
在這份暖融里,她聞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仿佛,什麼被灼焦。
她下意識地想起身,卻發現,一雙手,緊緊扣住她的身子,不容她動得分毫。
但,這份緊扣的力度卻是恰到好處,不會讓她覺到疼痛束縛。
她才發現,原來,她仰躺在一人的身上,那人的身子,很燙,這份灼燙傳遞給她時,只化為暖融於身,亦於心......
【29】
夜國。
輝宸宮,御書房。
百里南執筆於御案前,批閱今日早朝呈上摺子時,積福啟稟的聲音隔著山水屏風傳來:
「回稟君上,鳳夫人的行仗即將啟程。」
只是簡單的啟稟聲,卻讓百里南握著紫毫的手,滯了一滯,懸於明黃的摺子上。
她,終是要去了。
這三個月來,在除夕臨近時,後宮,傳出自鳳夫人小產後,唯一的喜訊。
麗良媛喜懷龍嗣,亦因此,被晉以婉儀之位。
正是這一道喜訊,不再讓整座夜宮籠罩在自夜帝百里南登基三載來,無所出的清冷局面。
而,與此同時,鳳夫人另得了一旨聖恩,得允返回巽國,待到元宵佳節日後,再行返回夜國。
這道恩旨,對後宮嬪妃來說,無不是莫大的龍恩浩蕩。
可,真的,是隆恩麼?
百里滿手中的紫毫因這一滯,蘸得慢慢的硃砂墨汁便滴漸在明黃奏摺上。宣紙上,那一點的紅迅速蘊開,將那批覆的空處,沾染上觸目的艷紅。
他回神,就著那蘊開的艷紅,龍飛鳳舞地批了一個『准』字 。
「君上,鳳夫人讓梨雪來回一聲,這,就要去了。」
她,並沒有親自來辭行。
即便按著宮規,她是該親自來的。
只是,她的心裡,什麼都空了,這些宮規,自也是再進不得心了。
三年來,她的恪守,換來的,不過是相負。
不過,如此。
百里南本低徊的眸子,隨著一句話,方抬了一抬,語音卻仍是淡然的:
「朕,知道了。」
「君上,這儀仗就停在鳳翔宮外,奴才瞅著,鳳夫人這就要上輦了,特來請示君上,您,是否要過去?」
積福大著膽子,仍是問出這句話。他瞧得准主子的心思,方才主子的一滯間,他知道,問出這句話,是討巧的。
主子硬撐著的事,做奴才的,要懂眼色地給主子找台階。即便得些訓斥,主子,定是會記著好的。
百里南的眸華,略略望了一眼,軒窗外,復道:
「雪,倒下的愈大了。」
「是啊,君上,鳳夫人素來有風頑症,不知這一去,是否路上,又要發作。」
積福繼續不遺餘力地找著台階。
他的福就是這麼越積越多,在這宮裡,頗得各宮主子的好。
百里南終是放下手中的紫毫,轉出書案。
積福忙把手中早準備好的狐肷褶子大氅披到百里南的身上,百里南的步子稍停了一下,復慢慢往殿外行去。
雪,很大。
明黃的華蓋縱能遮去頂上的一隅天,終有些飄雪隨風拂進,落在大氅上,只須臾,就沁進大氅內,再覓不得痕跡。
一如,此去千里,是否,有些什麼,也再覓不得痕跡呢?
輝宸宮離鳳翔宮並不遠,當中只隔了中宮的倚凰宮,行去,不過半盞茶的功夫。
甬道上積了沒有來得及清掃的雪,踩上去,輕微地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離得不遠,已看見,一眾宮人中,那一襲秋水綠的身影,是醒目的。
其實,這顏色,冰不算是最突出的,只是,他這麼望去,僅是那抹秋水綠入了他的眼。
正是鳳夫人慕湮。
自小產後,她不再穿著昔日那些鮮艷的顏色,而僅著這一色的羅裙。
秋水綠,襯得她愈發素淨淡雅。
比之三年前,她的與世無爭,是源於,他不值得她去爭。
那麼,三年後,她的與世無爭,僅說明了一個事實----
她的心,一併地死去。
隨著那個孩子的逝去,死去。
那日小產,他不顧避諱,衝進血房,她最後對他說了那兩句話後,這三個月的時間,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旦凡宮裡有家宴,她都稱病不出席。
而他,也沒有再去瞧過她,自她把那香囊交還予他,敬事房,就借著小產的緣由,把鳳夫人的牌子暫時擱置了起來。
三個月,他仍做著雨露均澤的帝王,澈貴姬的風頭更在宮中無人能出其左右。
至於鳳夫人昔日的盛寵在宮人的眼裡,終究漸漸地淡去。
紅顏為老恩先斷,在宮裡是屢見不鮮的,只礙著鳳夫人的位份仍在,那些妃嬪和宮人,不敢行那踩低之事,只將鳳翔宮冷落不提罷了。
是的,冷落。
這份冷落隨著今年冬天這場大雪出落時,終於,將告一段落。
這個段落,就是鳳夫人將暫離夜國,帶著省親以為地回到故國。
宮中諸妃對這份恩旨是艷羨的。
可,至於慕湮心裡呢?
真的,就會有欣喜沖淡過往的悲傷麼?
她站在那,蓮足稍停,眸華向他望來,這一望,她的眸底,沒有絲毫的波瀾。
「參見君上。」她俯低身,按規請安。
算起來,今日,是他和她三個月來,第一次見面。
他行至她跟前,手,甫要去扶她,終是不露痕跡地收回,僅揮了一下袍袖:
「平身。」
「謝君上。」她緩緩起身,低眉斂眸,並不再多說一句話。
氣氛,僵凝。
他早知道,會這般僵凝,卻還是來了。
因為,或許,這一去,一切,都會不同。
他是身系大業的帝王,為了帝業輝煌,所做的謀略,即使殘忍,都是不能放棄的。
也,不會放棄。
江山,美人,對於他來說,從來不存在著並重。
倘若並重了,失去的,絕不僅僅是其中的一樣。
他,從繼位以來,就深深明白這一點。
「此去路途遙遠,你素有頭風的頑疾,朕特命蔡太醫隨行----」
他用平靜的語調緩緩說出這寫囑咐關切的話,一如往昔對慕湮一般。
只是,他知道,有些什麼,終究是不同了。
就像,慕湮此時聽著他這句話,螓首仍是低垂著,鑲嵌在襟端的紫貂毛幾乎把她半張臉都一併掩了進去。
她,果是連一個目光都吝嗇予他了。
以往,再怎樣相敬如冰,她總是會稍抬起眸華,微微笑著。
他一直以為,再怎樣,她總會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