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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37:39 作者: 風宸雪
    她聽到,殿門開啟,關闔的聲音。

    他該去上朝了,現在這殿內,只剩下她一人。

    她用力地咬著自己的銀牙,回身,正躺在榻上,將臉仰起,以為,這樣,眼淚就能倒流回去。

    但,根本,無濟於事。

    除了讓眼淚,愈流愈多外,她即便把銀牙咬碎,都無用。

    此時,傳來殿門再次開啟的聲音,她仰起的臉,看到他又出現在床榻旁。

    他沒有去上朝?

    她覺到眼淚的失態,惶亂地轉身,她不要他看到她的痛苦。

    這樣,他如果在意她,上朝都是不會心安的。

    這麼想時,她覺到他卻兀自上得塌來,他的手從她的身後緊緊把她鉗入懷裡,他的聲音,帶著疼痛,和憐惜,於她的頸後拂過:「是朕的錯,讓你現在這樣難受!朕允你的,竟都做不到,夕夕,都是朕的錯,朕保護不了你,連你身邊的人都保護不了!是朕強求了你回來,倘若,你不回來,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夕夕,別哭了,好麼?」

    他將她的身子輕柔的扮回,手,竟也是瑟瑟發抖著拭上她的眼角,替她把那些淚水拭去。

    「皇上,臣妾不值得您這樣----」

    他墨黑的眼眸,明亮而深沉,此刻凝著她,緩緩,道:「只有計較才會用值得來衡量,而朕,唯一計較的,就是怕無法護得你的周全,但,即便如此,卻仍用那一年之約束著你,因為,朕----」

    這一句話,她沒有讓他說完。

    她的手,覆到他的薄唇上,輕輕地覆住,將他剩下的話一併掩去。

    這一覆,時間,仿佛停滯。

    接著,她的臉埋進他的懷裡。

    他要說的,她都明白。

    只這一次,她不要他再次在她面前放下驕傲。

    不要了----

    她的語音很輕,落入他的耳簾,確是清晰的:「皇上,這一年,臣妾,是心甘情願陪在皇上的身旁。」

    一語甫出,她的心,有某處,終是鬆開,再不攫緊。

    一語甫出,她的手,顫著再次環住他的背部。

    時至現在,她若還要隱藏,就是真的迂了。

    猶記得,旋龍谷時,他對她的坦誠,可彼時,她因著他心底有著別人的身影,驕傲地不容許自己接納。

    及至,旋龍洞中,她被謀算導致失貞,他絕情的話語,讓她一併絕情斷念,只存著報復的心。

    亦是從那開始,她步步謀心,逐漸失去自我。

    直到戰爭的血戮喚醒了她。

    直到,他再次出現在她跟前,當他的劍刺進她的喉時,她分明看到,他眼底的驚愕和不舍,以及,清楚觸得到的,她心中的疼痛在彼時勝過喉部的銳疼。

    她的心,原來,僅會為了一個男子,有撕心的疼痛。

    這樣撕心的疼痛,其實早在那時就昭告了一個不容她去否認的事實。

    可她偏是要繼續地自欺欺人。

    然後,他以交換她手中的苗睡兵力為名,實際,只是藉此,讓她再次回到他的身旁。

    接著,沙漠遇險,他不惜以命相護。若他對她的心,真是虛假的,又何必以命相賠呢?

    她並非鐵石心腸之人,卻因著旋龍洞一事,始終梗噎於心。

    是以,明知道,他對她的好,她依舊視而不見,依舊處處尋找藉口避開直面他的心。

    原來,她怕自己動容。

    她對任何人,或許都可以狠下心、絕了念。

    唯獨對他,是不同的。

    這份不同,現在,不容她再次迴避。

    她,真的動了情。

    以前的她,太自私,發生旋龍洞的事後,為何她不能設身處地為他去想呢?

    他以帝王之尊,面對她的失貞,彼時,僅是聽她解釋就能釋懷的嗎?

    更遑論其他呢?

    然,這些許隱於心內的芥蒂,在他與她再見時,他分明已竭力做到不去在意。

    而她卻以小女子之心去度他的腹。

    試問,對於大勝斟國的帝君,區區二十萬苗水族兵,又焉能進得了他的眼呢?

    只是,他從那時起,就不願她勞心費力傷及腹中胎兒罷了。

    一如,那場凱旋歸來的夜宴,他當著眾妃的面,以唇度酒,怕的,不就是酒里另有蹊蹺麼?

    對一個,不是他所出的孩子,他都能如此這般,難道,不正是因為她,才讓他這樣?

    他對她的付出,沒有任何保留。

    甚至是,犧牲了做為帝君該有的驕傲。

    她呢?

    做什麼孤傲,做什麼淡漠。

    納蘭夕顏,你,真真是迂、蠢,至極!

    她抬起臉,搖曳的燭光,輝映於垂落的紗幔上,她和他之間,清晰一片。

    她的眼角,猶有殘淚,但,她的目光,迎向他的,不再閃躲。

    他的眼底,因她的話,帶著一抹不可置信,可,她手心的冰冷,卻真真實實地覆在他的唇上。

    是的,真實。

    他深深地望著她,這一望,仿佛要望進她眸底的深處,因為,她剛剛說的一句話,讓他覺得,心,砰砰跳著,再做不到平靜。

    連攻進斟國的腹心都城,都沒有讓他的心,這樣跳過。

    他和她之間,會不會,由著這一年的相守,今後,能有好多的一年?

    只要,有她陪著,民間夫妻的舉案齊眉,誰說,帝王就不能呢?

    她凝著他,復一字一句,道:「皇上,別再為臣妾做太多事,臣妾不要您為臣妾做這麼多。」

    「朕只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他的收,覆上她的手腕,她知道,他擔心她說了這麼多話,流了這麼多淚以後,胎相是否有所影響。

    可,再怎樣,她對於悲傷的發泄,只是剛剛那一時,為了孩子,已經賠上了母親的命,若再保不下這孩子。

    她,對不起任何人。

    「王妃的後事,朕會安排。今日,朕免朝」一日,陪你。

    免朝?

    他為了她,又破去了這個例子。

    可,現在,她真的需要他陪在身邊。

    給她一點點的力量,堅持下去。

    腹部的抽痛,隨著他的話語,漸漸地止住。

    他鬆開她的手腕,將她嬌柔的身子,擁進懷內。

    他的手牽住她的,覆到他的左胸口,那裡,是心臟的位置。

    她的手,再是縮不回。

    眼睜睜地看著母親為了她逝去,在悲痛至幾欲崩潰時,是他用綣綣的情意做為她今日唯一的依傍。

    倘不是他這般地陪於她身旁,她不知道,自己一個人,是否有足夠的勇氣,來度過這場殤痛。

    每每地需要他的時候,其實,他總會出現在她身旁。

    除了,那一次以外,他對她做的,夠多,夠好了。

    那麼,就容她深陷這一次罷。

    只深陷一次。

    她清楚,她腫了千機毒,若尋不到解藥,再沒有多少時間可活了。

    生離,死別,那麼短,又那麼快。

    哪怕君恩會涼薄,她都不會等到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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