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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37:39 作者: 風宸雪
    他曉得她的用意,只用手,輕輕地要去攬她,但,快要觸到她的肩時,卻滯了一下,她的眸華流轉間,身子,稍緩了一緩,順勢挪進他的臂彎。

    他滯在半空的手,這才,修掌微移,把錦被替她裹得更嚴,而,他的手,隔著錦被,輕柔地擁住她,再不移開。

    「別說話,你的身子還沒大安。」頓了一頓,復道,「朕放心不下你,在這歇一會,待到卯時,從這去上朝。」

    「嗯。」

    她頷首,縱是不妥,但,今晚,她不想一個人睡著。

    有他在,或許,那些噩夢,就會遠離她罷。

    還有,那一樁,壓在她心頭的事,眸內的憂慮尚未來得及泄出時,他似已洞悉一般,柔聲:

    「王妃身子染恙,朕已命院正連夜送她出宮調養,至於你那從宮外帶進的碧落,受了別宮的唆使,在這百子荷包中下了天門子粉,意欲墮去你腹中的龍嗣,再是容不得了。」

    他儘量用最柔緩的聲音說出,卻仍看她的臉色一暗。

    這一暗,他知道,她定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怎會聽不明白呢?

    畢竟,她亦漬楚,陳媛和天門子粉,拖不開干係,這事,總得有人去應,一個碧落的死,換陳媛的生,這樣的處置,無疑是最好的。

    可,碧落,是從小伺候她的丫鬟,終究,她心裡,仍是不忍的。

    她的手,無意識地縮緊,置在胸口,軒轅聿另一隻手伸出,把她蜷起的手,握於掌心。

    他能覺到她小手的冰冷,他用手心的溫度一點一點去替她捂著,直到,她突然,靠近他,把臉埋進他的懷中。

    他本輕柔覆在錦被外的手,隨著她的埋進,終愈緊地擁住她。

    「皇上,臣妾----」

    「朕知道你想說什麼,宮裡,就這麼無奈。王妃會代你,去送碧落最後一程。」

    他覺到她的身子,輕輕地顫了一下,只這一顫,在他緊擁住她的手心,隨著下一句話從他唇中說出時,慢慢平息:

    「朕彼時太自私,要你陪著朕,在這深宮的殘忍中蹉跎----」

    他停了一下,似下定決心,卻用極輕的語聲道:

    「待你安然產下這孩子,朕允你的話,依日有效。」

    他允她的,是送她再回苗水。

    只是,這一次他留住她的意味,不在是奢望這剩餘的五個月,她對他的態度,能有所轉圜,不過是,竭力去保她腹中這胎罷了。

    而她,到了那時,真還能絕然離開嗎?

    她不知道,這一刻,她真的不知道。

    她只想,就這樣埋進他的懷裡,轉眼,白頭,是否,就是永恆呢?

    「再睡一會,朕抱著你,不會再有噩夢。」

    他的語音柔軟地,仿佛春日的微風,她埋在他懷裡的臉稍稍抬起,看到,他如碎星閃爍的眸內輝映出她蒼白的臉。

    她的唇際,漾起一狐淺笑,一併,融進了他深邃的眸底。

    她驀地,想用這笑,驅走,她臉上的蒼白。

    她不要,永是這份蒼白映進他的眸底。

    他於她的溫暖,她沒有相同的溫暖可給他,那麼,笑容,是否能抵算呢?

    一念再起,蜷於他手心的小手稍稍動了一下,他以為握疼了她的手,忙鬆開時,只看她的手,怯怯地伸出,然後,慢慢地,擁住他的背。

    就一晚,一晚就好!

    讓她忘記自己的不貞。

    讓她忘記自己本不配他。

    擁住這份溫暖。

    這個冬日的深夜太冷。

    所以,容她擁住這些許的溫暖。

    哪怕,僅是一晚。

    他的背如遭電擊,即便,她擁住他背部的小手,幾乎沒有用一點的力,都讓他清晰地覺到了她的存在。

    他低首凝向她,她卻又將臉埋進他的懷內,再沒有聲息。

    他將下頷輕輕抵在她的髮絲上,聞到屬於她特有的氣息傳來,縱不再有昔日的馨香,這份氣息,依舊是他所要的。

    然,或許,上蒼總不允許,他幸福太久。

    是的,這一刻,他是覺到幸福的。

    那種幸福滿滿的溢進他素來自律的心底,直到,殿外,傳來李公公帶著焦灼的聲音。

    這一聲焦灼,終是讓這個屬於他和她的溫暖、幸福的夜,只覺到寒冷徹骨……

    ※※※※※※

    審訊司,暗房。

    陳媛獨自一人,手端著托盤,緩緩走進這暗房。

    暗房,是用來關押宮內即將行刑宮人的地方。

    行刑,是的。

    這一次,碧落的行刑,將由她來做。

    主僕一場,由她來送,也是好的。

    暗房很暗,對於即將行刑的宮人來說,提前適應黑暗也是好的。

    黑暗裡,有著一些很滲心的,細微聲響,隨著她的走進,那聲響停下,取而代之的,是碧落帶著懼怕的聲音:

    「誰?」

    「是我,碧落。」陳媛的聲音緩緩響起。

    「你----」碧落說出這一個字,聲音里的懼怕愈濃,「你來做什麼?」

    「碧落,好歹你也在王府伺候了這麼多年,臨別之際,我總該來送送你。」陳媛循著聲音,走到碧落跟前,蹲下身子,她看到碧落的目光,在暗室里兀自閃爍不定。

    這雙眼晴,太不安份。

    她早該知道,放這麼一個不安份的丫鬟去伺候納蘭祿,是不妥當的。

    當初,在夕顏進宮後,她本賞了碧落銀兩,准她回老家不必再為仆。

    然,碧落卻一反常態,哭哭啼啼地執意不肯,只說,要留在王府,哪怕郡主不在了,都不捨得離去,總有一日,郡主會回府省親,她是一定要等到那一日。

    她以為,這丫鬢真的和夕顏主僕情深,遂准了她,又不忍她做太重的居,恰好,納蘭祿房內的丫鬟許了人家,不日即將出府,正好,碧落伺候過夕顏,頂上這個差,也是好的。

    只是,這一次,終究是她錯了。

    這樣一個有著不安份眼光的丫鬟,所想要的,遠超過她的想像。

    從伺候納蘭祿的那日開始,碧落要的就遠不止側妃的位置。

    許是,碧落見慣了王府中,表面上襄王對陳媛的恩愛,在碧落的眼中,側妃莫蘭,不啻是沒有這份恩愛的。

    所以,她要的,就是正妃的位置。

    陳媛不知道,碧落和納蘭祿是何時暗渡陳倉的,待她知曉時,已是軒轅聿賜婚,侍中的三千金西藺姈為襄親王妃。

    那一晚,納蘭祿急吼吼地衝到陳媛的房中,執意不願娶西藺姈,說只屬意碧落。

    在彼時,陳嫌除了驚愕,再無其他。

    可,聖旨已下,不是他們所能駁的。

    於是,她喝斥了納蘭祿。

    她猶記得,納蘭祿眼底的陰鷺,一如他父親的納蘭敬德昔日眼底聚起的陰鷺。

    她隱隱覺得,會發生什麼大事,可她能做的,僅是在四月初二大婚那日到來前,將府內的一切打點仔細。

    但,一切的發展,終究在大婚那夜,讓她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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