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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37:39 作者: 風宸雪
    那一樣毒,是解毒的草藥,太過霸道,又需以命抵命,這素是為他所不喜的。

    然,窮他這幾十年,也找不到其他可以替代的法子。

    至干情毒,這個毒,他自己都中了這數十年,又怎能替別人去解呢?

    現在,他看得出,軒轅聿所中的情毒,恐怕,也不比他淺了。

    情毒,能冶愈,只會是在這一生終結之前。

    抑或,是看破紅塵之後。

    唯此毒,是傷人於無形,縱不會致死,卻時時發作起來,噬咬人心,不可自拔。

    他步出殿外,看到,正殿的燈火仍是通明,通明處,那抹身影兀自躬身於殿內,隔著鵝毛般的大雪,他的心,沒來由地,終是揪緊。

    他的步子甫要往那行去,最終,仍收了回來,毅然,往藥房而去。

    軒轅聿聽到張仲的腳步聲消失於殿外,他並沒有立刻喚人進來伺候,即便,有些事,一定要有個處置,但在處置之前,他放不下的,仍是她。

    手撫上她的脈相,滑脈如珠,再無小產的澀滯,稍稍寬下心,甫要收手,她的手腕卻輕輕動了一動,一動間,他瞧她蝶翼般的睫毛微微動了一動,復,歸於平靜。

    他知她或許又醒了,只是,她該也覺到血止了,並且,腹部的劇痛,亦有所緩解,是以,她又不願意,與他相對吧。

    他於她,原來就是上不得心的。

    彼時,她攀住他的衣襟,只是為了腹中的孩子罷了。

    他絕然收手,方要起身,旦聽得,低低的聲音,從她口中傳來:

    「謝謝。」

    這兩字,除添了些許疏離的意思,再不會有其他。

    他要的,從來就不是她的謝字。

    他毅然轉身,才要離開,突覺衣襟一沉,略低首,只看到她光潔瑩白的指尖輕輕地扯住他的衣襟,然只這麼扯著,卻是再無其他。

    而他,終站在原地,再邁不出步。

    時間,似乎停止了前行。

    空氣,似乎停止了流動。

    可,分明有一些什麼,微微地於他和她之間流轉著。

    他的心,隨著這些流轉,再做不到忽視,驀然側身,墨黑的瞳眸鎖住她蒼白的容顏,她也正瞧著他,只瞧著,又咬了下唇,眸華低徊間,手,終是鬆開他的衣襟。

    他玄黑的衣襟,緩緩地墜落,他的心,也一併地墜落下去。

    「皇上……」她的聲音虛弱地響起,縱虛弱,卻,讓他有了一絲無可名狀的歡喜。

    然,即便是歡喜的,他的語音偏還是帶著淡漠:

    「呃?」

    「外面雪大……」她把臉幾乎埋進錦被,說出這句話。

    他的心,因著這半句話,不可遇制地湮起一絲的暖意,他回身,俯下,將她猶置在外面的手執起,她的手顫了一下,卻是沒有縮去,只任他執著。

    他握緊了兒分,輕柔地把她的手放進錦被內,這一放,他的臉距得她實是近了,她的眸華愈低了下去,他的話語,柔柔地拂過她的耳邊:

    「朕知道。你的身子也弱,再不能受涼。」

    她輕頷首,眸華移轉,這一轉,卻瞧到,他的袖口,垂掛出的那些許纓絡。

    她的眸華隨著這些許的纓絡陡然變得份外焦灼起來,這些色彩鮮艷的纓絡,她是不會忘記的。

    她本被他放進錦被的手,咻地伸出,抓住那些纓絡,眉心顰緊,眸底的擔憂之色再無法掩飾,她囁嚅著,未待她將話說出,他卻將她纖細的手指輕柔地一根一根鬆開,將被她抓著的纓絡悉數收回到袖中,寬慰般地輕拍她的手背:

    「這件事,交給朕去處理,別再為了這些耗費心力。倘你要保住這個孩子,如今,一點的心力,都再是耗費不得的。」

    她略抬起眸光,凝向他,含了些許的霧氣,

    這些許的霧氣讓她本明媚動人的眸子添了些許的婉柔,讓他的心,亦變得柔軟無比起來。

    或許,惟有在她面前,他才會有這些許的柔軟。

    而他並不願見她的眸底,含上這些霧氣,因為,這樣的她,會讓他更捨不得離開。

    哪怕,離開,只是暫時的。

    她的手沒有再固執地伸出錦被,他望著她,手,輕柔地撫上她的臉頰,她隨著他這一撫,慢慢因上眼哞。

    她信他。

    她知道,他定能把這伴事,處理得圓滿。

    手,撫上腹部,那裡,還能孕育一個生命。

    真好。

    ※※※※※※

    太后坐於天曌宮正殿內的酸枝椅上,她沒有回慈安宮,當她看到,雪中,陳錦和陳媛默然相視的身影時,她就打消了回宮的念頭。

    她喚那兩位同是陳家的女子往正殿來。

    同宗的女子,本該是惺惺相惜的,曾幾何時,卻已變得表面風平浪靜,暗地裡,劍拔弩張呢?

    太后戴著護甲的手輕輕地叩著扶手,語音里,帶著犀利的意味:

    「皇后,怎麼今晚,這麼大雪,不好好在宮裡歇著,卻來了這呢?」

    陳錦躬身,語音恭謹:

    「回太后的話,臣妾聽聞,皇上連夜傳張院正至天曌宮,擔心,是否醉妃身子有恙,故才匆匆趕來。」

    身為中宮之主,太醫院任何事宜,她都是有權知悉的。

    當然,關心一名後宮嬪妃的身孕,她自然,做得也是不錯的。

    「哦,皇后真是有心。」太后不置可否,繼續道,「醉妃的身子現在已無恙,皇后可以安心了。」

    「聽太后這麼說,臣妾就放心了。畢競,這可能是我們大巽朝第一名皇子啊,所以,臣妾真的好擔心醉妃的身子。這幾日,還特意去往側院,請教王妃繡百子荷包,給醉妃壓枕呢。」

    她做什麼,本就不指望能瞞過太后。

    今晚的事,顯見並非那麼簡單。

    與其等太后來問,不妨由她自己來說,豈不更好。

    這一說時,她瞧得到,王妃的神色微微一變,然,只這麼一變,卻是在躬低身子的臉上,也惟有她同樣躬著身的人,方能辨別清楚。

    至於太后,永是那麼高高在上,又真能瞧得清別人瞬間即逝的神色麼?

    「百子荷包?」太后念出這四個字,目光冷冷瞥向陳媛。

    「回太后的話,皇后說要繡百子荷包,是以,妾身提供了圖樣,足足用了三日,皇后方才繡完,前幾日,妾身就把這百子荷包代送給醉妃,醉妃甚是喜歡,並感銘皇后娘娘的恩德,命妾身掛在了榻畔。」

    同樣躬身在旁的離秋,手不自禁地絞緊了衣襟,但,她不過是名奴才,能做的,僅是噤聲。

    「哦,離秋,去把那百子荷包給哀家拿來瞧瞧。」

    未待離秋應聲,殿外,早傳來一聲:

    「不必了。」

    軒轅聿大踏步邁進殿來,將那百子荷包往陳錦身上一擲,冷聲道:

    「皇后,你繡的好荷包!」

    陳錦聞聽此言,撲通一聲,跪叩於地,語音帶著惶恐,眼裡,也仿佛要流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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