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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37:39 作者: 風宸雪
    三年了,不算太短的日子。

    她還是做不到忘記最初讓她沉寂的心悸動的那一晚。

    還是做不到忘記那場臨別餞行酒宴的心痛。

    鳳徊心,鳳徊心,她的心,其實只為他而徊。

    他的手,終於也攬住了她,她的淚,浸濕了那絳紫的袍子,只濡出一片深黝的色澤。

    然,哪怕哭泣,都不能大聲,僅能哽咽在喉口。

    這三年的宮廷生涯,原來,她唯一學會的,就是再怎麼面對傾訛,都不能肆意的流淚。

    久而久之,能流淚,都是種奢侈。

    不過一場沉默的流淚,不過一場短暫的相擁。

    隨著梨雪在外面呼喚她的聲音響起,她不得不撒開擁住他的手。

    一次的放鬆,換來的,或許遠不止二十年的相隔。

    是的,倘若她要再見到他,唯一的機會,或許只會是在下一次的鹿鳴會盟,那時,他可能還是帝王,而她,未必是夜國獨尊的鳳夫人。

    所以,對她來說,這個機會不啻是渺茫的。

    沒有人會知道,此刻,她心底的撕痛。

    三年前,她猶有期盼。

    三年後,匆匆一見,面對的,將是今生的相別。

    她早知道,作為世家小姐,她要不得愛,也愛不起人。

    然,還是這樣地,陷了進去。

    匆匆掙開他的懷抱,她出殿,趁著梨雪尋她時的轉身,故作鎮定的迎上去。

    梨雪替她取回那隻香囊,她卻沒有帶上,因為,有些東西,即便擁有,都註定沒有任何意義。

    那晚,百里南回到宸宮已是很晚,但,縱然這麼晚,他卻還是到了她的偏殿。

    他很沉默,臉色,很陰鬱。

    她從來沒有看到過,他這麼陰鬱,素來,他給她的感覺,僅有慵懶和淡然。

    他看著她,沒有說一句話,隨後,他要了她,她記不清,上一次侍寢在什麼時候,只知道,這一晚,他的臨幸,不同於以往任何一次,似乎在發泄著什麼,又似乎想把什麼揉進去。

    她承受著他一輪又一輪地占有,有些什麼心底的柔軟,終究,在這些占有里,化為無數的碎屑,直衝上眼前,募地一黑間,她再看不到其他。

    他什麼時候離開的,她不知道,知道,當她醒來時,到處都是嘶吼喊殺的聲音,刀光劍影里,她被禁軍保護著送到車輦中,車輦急速離開的剎那,她僅看到,濃濃的硝煙吞噬了整座旋龍谷。

    她還有些擔心,不僅因為百里南,還有,那一人。

    她清楚知道硝煙的意味,絕對,帶著殺戮的殘忍。

    再見到百里南時,是在距離旋龍谷不遠,有夜國禁軍把守的邊疆小鎮處,他受了傷,看到她依舊驚惶的目光,卻沒有說一句話。

    從那日以後,他沒再對她說一句話。

    直到今晚。

    她知道,她一定要來。

    後宮嬪妃間傳言分囂日上,說不日,國主即將御駕親征苗水,又言,國主此舉是為解巽國對夜國的後顧之憂。

    那些嬪妃皆有父兄在朝為官,知道這些,本不足為奇,她們擔心的,亦不過是百里南這一去,是否能安然返回,如此罷了。

    可,她擔心的,和她們不一樣,眼見著,百里南遲遲未出征,聯想起那晚,他奇怪的臨幸,是否因為,他知悉了她和軒轅聿在後殿的相擁呢?

    如若因為她導致百里南和軒轅聿之間起任何間隙,都是她不願的。

    這,就是她今晚來此的目的。

    她早是百里南的人,那天的事,是她的放縱,她不該,從今以後,她再不會做任何非分之想。

    僅要眼前的男人,她的夫君,哪怕真的有間隙,也能摒棄前嫌,作此一戰。

    畢竟苗水不過是西域的部落,他並非要御駕親征,僅讓將軍掛帥出征,該足以解去巽國的後顧之憂。

    她雖不懂戰事,亦知道,兩國對戰,若有所牽制,終究是不好的,而她最後的心愿,僅是不要軒轅聿有事。

    所以,此刻,她閉起眼睛,第一次,主動去邀恩,可,他沒有吻她。

    等了很久很久,久到,仿佛空都停滯流動一樣,她睜開眼睛,看到,他的唇邊,不過是凝氣一抹倦懶的笑容。

    「明日朕要去避暑別宮,你一起去罷。」

    「君上!」她輕喚一聲,眼低的情緒再無法隱藏,皆落進他的眼中。

    「朕想去別宮調養一下身子,受了這傷,仍是需要調養多日方能恢復。朕推己及人,放了各方的將使回鄉探親。對夜國來講,短期內,該不會有任何戰事,讓他們養精蓄銳,也是好的。」

    這一句話,很輕柔地從他的口中溢出,這份輕柔,卻成了她難以承受之重,她的身子有些無力,手不自覺得撐起他的膝才能借到些許的力。

    「湮兒,你怎麼了?」他的聲音依舊溫柔,他覺得他上的力重了一下,看她,未加修飾的臉上,慘白是那麼明顯地映出。

    「沒,臣妾沒事。」

    他起身,挽起她的手,將她一併帶起,這一晚,他扣著她的脈象,她的脈象清晰地映與他的手心,讓他的手,終究,滯了一滯。

    在兩軍對戰明堰郊外的前一晚,夕顏在尋歡殿內的沙盤上,終究見識到銀啻蒼口中所稱的陣法。

    該陣法『鐵甲陣』,用圓木一根,鑿孔,安上鐵槍,前面用四根斜木製成,用鐵輪為底。兩軍對壘時,將其打開,步兵分批排成方陣,掩藏在一個個鐵甲陣的後面,移動鐵輪間,自身得鐵甲相護,又能以長槍克敵,饒是巽軍騎兵來攻,排在鐵甲後的步兵也能撒下四角釘來制,可謂攻守兼備。

    此陣隨妙,最重要的還是人甲合一的配合,是以,銀啻地所說的,練了十年,也並非虛稱,要讓鐵甲在行軍中移動自如,隨意變化陣型,怎不需要十年的苦工呢?

    而從沙盤單上,夕顏清晰地看到,明堰的郊外本事盆地,四面地勢較高,如若,以此矩陣把巽軍逼至盆地邊沿,那麼,就譬如圍棋,將巽兵分批圍剿,再逐一殲之。

    可,夕顏對軒轅聿對過圍棋,深知,他一步一步,看似被你料到,最後,卻還是在他的運籌帷幄之中。

    當然,正如銀啻蒼所說,到達明堰郊外的巽國的左翼軍,右翼軍取道臨近明堰的蘇菀,那裡,兵力薄弱,按著常理推測,該是因戰線太長,軒轅聿準備從蘇菀補給軍需。

    因著#河,涇河雙河相隔,明堰至蘇菀一線,是三國著名的魚米之鄉。

    只是,看上去如此,實際卻是不盡然的。

    「族長,以你的族兵,對付這些眼裡只有糧食的巽兵該綽綽有餘罷?」銀啻蒼在夕顏跟前,演示完陣形,倨傲地翹起完美的春弧。

    夕顏淡淡一笑,面對這個昔日她無比厭惡的人,她竟能笑得如此淡然,她的手不經意地拿起置放在一旁的燭台,僅輕輕一點,旦看到,閃盤上,那些『鐵甲『頃刻間一片一片地燒成灰燼。

    是的,因為步兵的推動力,哪怕有鐵輪相輔,是不可能用真的鐵甲,所謂的鐵甲不過是木頭製成。既然是木頭,火攻就能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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