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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37:39 作者: 風宸雪
    「讓我來吧。」

    阿蘭的聲音將這份僵持打破,她纖細的手指從風長老手中接過荔枝,隨後,將殼剝了,放在她不知何時準備好的空冰碗裡,遞給夕顏。

    這一遞,風長老阻道:

    「她不能用冰鎮過的東西,以後,這些冰碗不必再用。」

    阿蘭捧著冰碗的手,輕輕地顫了一下,還是收回,道:

    「是。」

    入夏之後,因著天氣炎熱但凡水果都會放在置著冰塊的碗中,一來保鮮,二來也冰爽可口,然,因著夕顏並不能多食水果,是以,這冰碗,一直沒有用過。

    想不到,今日,方用了,又遭了他的說。

    原來,他也是會關心人的。

    她一直以為,他的心,根本不懂得怎樣去關心人。

    阿蘭的臉上依舊在笑著,只是,她清楚,這份笑,是他最艱難的笑。

    風長老並沒有再剝荔枝,因為他看到,夕顏自己輕輕捏起一個,慢慢地剝了,將那白色的果肉嚼進唇中。

    可,他也知道,她是嘗不出任何味道的。

    她的時間,或許,僅剩下兩年,除非,能找到天香花,只是,那些花,卻都悉數焚盡於旋龍洞中。

    這一次,風長老沒有在殿內停留多長時間,帶他出去後,夕顏把手裡的荔枝放下,對阿蘭道:

    「手好膩,替我端盆水來好嗎?」

    「好啊。」阿蘭雀躍地往殿外行去。

    她瞧著阿蘭的背影,旋即起身,也往殿外而去。

    縱是日頭正盛,王庭的樹影憧憧間,猶見陰冷。她慢慢走著,偶有婢女見到她,也都俯身行禮。

    這種行禮帶著敬重,敬重的感覺該是很多人所夢寐的,於她,能說不喜歡嗎?

    除了喜歡呢?

    還有壓抑吧。

    足下的路,該是母親也曾走過的,如今,母親不知道在哪裡,王府的安危她亦在顧不得,徒留下她,迄今,或許還在被利用的一人。

    尖叫聲再次響起,這一次,她聽清了方位,遂喚了守於一旁的侍衛:

    「那邊,是什麼地方?」

    「回族長,那邊----那邊是韶華殿。」

    她一指那名侍衛:

    「你,帶我過去。」

    「可,族長,風長老吩咐,不許讓人進韶華殿。」

    「帶我過去。」

    她只再說出這四個字,那侍衛不敢多辯、畢竟,眼前的女子,是他們的族長。

    韶華殿,倚竹林而建,十分清幽。

    可,喜歡清幽居處的人,未必真的是愛好這齣風雅。

    一如,曾經巽國的太后,只在香爐內薰蘇合香,不過是壓抑一些慾念罷了。

    她明白這點,所以,她對於伊泠今日的結局,雖沒有憐憫,然,也做不到心狠處置。

    守殿的侍衛見她到來,本來仍有所猶豫,卻被她眼底的一抹威儀所迫,也悉數忽略風長老的命令,開啟殿門。

    殿內,冰塊灑了一地,融化開,蜿蜒出冰水,伊泠就坐在這並水上,瞧見夕顏,美艷的臉上浮出一抹鬼魅的笑意:

    「想不到,我的尖叫只引來了你,我尊貴的族長大人。」

    「除了我,你想引來誰呢?」

    夕顏小心翼翼避開蜿蜒的冰水,她站在殿內一處稍稍乾燥的地方,居高臨下地瞧著伊泠。

    她知道伊泠定是知道風長老回來了,又在王庭內,才發出這樣的尖叫聲。

    沒有引來他,伊泠自然是失望的。

    畢竟,明日就是她的加冕儀式,也意味著對伊泠會有最後的發落。

    「當然不是你!你不過是個冒牌貨,我引你來做什麼?」伊泠的語氣依舊帶著不屑,「難道你以為,你真的握住了苗水族的實權?我告訴你,你的小腸只會和我一樣,完全一樣,我算是想明白了,那個男人要的,遠不止金真族,他要的更多!他知道,只有苗水族的旗號,才能讓金真族的各大部落真正的歸順!」

    「是麼?:夕顏容色不驚,瞧著坐在地上的伊泠,緩緩道,」那你坐在這冰水裡,難道,以為他會因憐惜你,改變他的想法麼?」

    「告訴你,你都不明白,你這樣的膚淺的冒牌貨,我憑什麼告訴你,我和他的事呢?從六年前,木長老帶他來到這裡,他對我,肯定是有所不同的,只不過,彼時,我還不是族長,或許,他真的喜歡,我不是族長時的樣子,所以,我和你完全不同的!」

    夕顏瞧著她,她的話聽起來,語無倫次,卻,透著另一個味道。

    「六年前,你才認識他,對於他,你又了解多少呢?」

    「我怎麼不了解,哪怕,這幾年,他待在青寧的時間很少,可,有一回,也是夏天,我發脾氣,摔了冰盆子,喏,就和現在這樣,我的腳踩到融出的冰水一滑,他就出現在我的身後,把我扶起來,別看風長老從來不笑,其實,他對我,真的很好啊,我為什麼要聽信別人的話,和他對著幹呢?如果,我不去派人劫了他的食物,如果,我不去設下那些狼群,如果,我不在王庭設下埋伏,是不是,一切就會不同呢?呃?」

    伊泠說得越來越快,越來越急,隨後,她的臉上清晰地落下淚水來。

    能流淚,其實,真的很好。

    夕顏望著她,她口中的「別人」是誰呢?

    或許,這個答案,很快,就會浮出水面。

    「如果,我的父親是兄長,那麼,我就是嫡系,如果我是嫡系,苗水族就會光復,那麼他應該就會按著族規娶我,為什麼,不過是一個嫡庶之差,人和人之間就要這門不同呢?」

    伊泠止不住地哭泣,漸漸,口齒開始不清,所以她停止了訴說,只低垂下臉,抽泣的,肩膀都在聳動。

    夕顏走上前,蹲下身子,細細地看著伊泠,倘若說,她這世上,還有一些親人的話,眼前這位,伊泠就是。

    所謂嫡庶,不過是長幼的差別罷了。

    倘若,她的母親有兄長,那麼,按著族規,她的母親不也是庶系嗎?

    「是,就一字之差,人和人之間就這麼不同,就像他是長老,你喜歡他,是喜歡他的人,還是他的身份呢?」

    夕顏取出絲帕,遞給她,她一怔,還是伸手接過,捂住猶在流淚對的眼睛。

    「從你的話里,你和他相處時間並不多,他對你關心的次數,恐怕也是屈指可數的,而,他的樣子,一直都掩藏在面具後,你連他是否笑過,或許都不知道。

    夕顏的手輕輕扶起她,她的身子很僵硬:

    」伊泠,其實,嫡庶二字,真的不能說明什麼,只是,你自己心裡一直把這庶系看得太重了。如若不是你心存自卑,不會希望,通過得到什麼來證明自己。一如,我說的,你喜歡的,到底是他這個人,還是他的身份,是永遠不會變的金真族長老呢?你以為嫁了長老,族長的位置才會更穩,對嗎?「

    伊泠望著夕顏的目光驀地變得迷離起來,她的身子順著夕顏的手,慢慢站起:

    「我好擔心,好擔心明日的發落,是他親手殺了我。我不要他親自下這樣的命令,我其實,真的,對他是喜歡的,如果,一定要殺我,你可不可以答應我,由你來下這個命令,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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