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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37:39 作者: 風宸雪
「只是如此。」
他蒼然地轉身,卻隨著殿內,突然響起的一個怯怯的聲音,止了步子:
「皇上……」
與其說是這個聲音讓他止了步子,不如說是他眼角餘光看到的那道雪色身影,讓他止了步子。
轉身,回眸。
垂掛著茜紗的雕花閣里,站的,卻是一身著血色身影的女子,豎著她常梳的宮髻,僅在髻邊簪了幾朵夕顏花。
她的臉稍稍低著,並不敢直望他,他卻知道,她不是她。
他心底深處的那名女子,不在了!
哪怕再形似,終究不是她!
「皇上,臣妾----」
「倘若母后還是要這樣,讓彤史記上一筆就可以了。」軒轅聿冷冷說出這句話,徑直往殿外行去,再不做停留。
太后徒然的癱坐在貴妃榻上,陳錦忙扶住時,頓覺,太后的額際沁出的汗意涔涔竟似著了水落下一樣。
「太后----」
「無礙。」太后在陳錦的相扶下,緩緩坐至榻上,喚道。「莫菊,提哀家傳告彤史,今晚,皇上翻了皇后的牌。」
「諾。」莫菊應聲。
太后對上陳錦驚愕莫名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記著,今晚,在皇上出征前,臨行了你,你現在速去承歡殿,知道了嗎?」
「太后----」
「陳家怎麼有你這樣懦弱的女子!」太后搵極,斥道,「速給哀家去承歡殿。明日再來請安。」
「諾。」陳錦的臉嚇得白一陣,紅一陣,由莫菊扶著,登上肩輦而去。
太后獨自一人,緩緩行到窗前,窗外,惟有一輪明月清照。
她沒有想到,皇上對納蘭夕顏竟會用如此深的情。
她沒有想到。
可,誰又知道,她其實根本無心為皇上的任何身後事操心,她要的,素來只是,她們母子共同攜手,去闖一個有一個難關。
為什麼,竟連他都不理解呢?
這麼多年,其實,她真的不被人理解過。
除了,那一人之外。
誰都不曾理解過她。
也是,身為陳家的女子,她確實要得太多太多,當所有的欲望漸漸被填滿時,她才發現,即便做到了最尊貴的位置,終究只是一個千古傷心人罷了。
不過,如此。
醉妃【10】
接下來的數十日,尚在疆寧的蚩善,加強了對三國絡繹投奔來的族民的排查。
而風長老卻在沒有在王庭內出現。
阿蘭說,風長老連日來都在負責青寧城牆的修葺加固,只有晚上方會回到王庭內。即便如此,每日裡,阿蘭都會定時送上風長老調配好的湯藥。
夕顏身上的些許傷,在這數十日間,逐漸開始復原,背部的箭傷,也結了口子。
但,由於她是初孕,加上寒毒,這一胎懷的極是不穩。
可,她並不用風長老配來的任何湯藥,每次,她都支走阿蘭,將湯藥倒入萬年青下。
畢竟,那一日,他沒有應允她,替她保下這孩子。
所以,她選擇這種方式等他應允。
很可悲,很無奈。
然,又能如何?
她相信,他一定是知道,她沒有服用這些湯藥的。
哪怕,她已有這麼多日沒有見他,可,倘若他要知道她的一切,他一定就會知道。
這樣一個心思縝密的男子,想要瞞住他任何事,真的很難。
心思縝密,曾幾何時,他也這麼形容過她。
原來,他和她本來就是一類人罷。
每日晨起,她都會吐,這種情況沒有絲毫的好轉,漸漸地,為了減少吐,他每日晚上用的都很少,吐完後,早但是出不下的,一日裡,等於,只有午飯她能略微用點,但,礙著茹素的關係,她能用食材亦都有限。
因為加冕為族長的儀式定於七月十六日,族中大小事務,她尚不需親力親為,而她也愈發的貪睡。
不過,日子,總是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她加冕儀式的前一日,這日午後,她在榻上睡得迷迷糊糊,一旁,是阿蘭輕輕替她扇著扇子突然,一聲尖利的叫聲撕破這份寧靜,接著,又歸於鴉雀般的寧靜。
夕顏張開眼睛,輕聲問:
「什麼聲音?」
阿蘭愣了一愣,不過很快就笑著道:
「許是有婢女犯了錯,被責打吧。」
「是麼?」夕顏顰了一下眉,從榻上起來。
殿外的陽光很是灼熱。
沙漠的天氣就是這樣,白天很熱,晚上很冷。
兩個極端,是他必須去適應的。
她慢慢地走到殿門處,甫到殿門處,卻看到迴廊那端,走來青色的身影。
正是風長老,她看不到她面具後的臉,但瞧得出,她似乎很是疲憊,他的手上端著水晶的盆,裡面,堆滿了鮮嫩欲滴的荔枝。
她走到她跟前,將盆遞向她:
「給。」
「這----」
夕顏有些疑惑,這本是產自嶺南的荔枝,難道,西域也會產嗎?
「是嶺南的商隊帶來的,很新鮮。你嘗一嘗,荔枝性溫,這天氣越來越熱,你卻是不能吃寒性的水果。」
原來如此。
她自是知道這荔枝的難得,以前在巽朝,每每到了夏日,世家小姐也都以此為最大的喜好,雖然不過是互相攀比,沒有幾個是真的愛著荔枝的味道。因為,這一刻新鮮荔枝的價格,或許,足抵得上民間普通人家一日的開銷。
但,現在,他給她這盆新鮮的荔枝,絕不僅僅因為它的價格稀有,卻是細心替她考慮到了身上寒毒的關係,但凡寒性的水果,都是食不得的。
而夏日裡,寒性的水果卻是占了絕大部分。
「這些吃了,既暖身,對孩子,亦是好的。」
她聽得出他語音裡帶了笑,縱然,她看不到他的臉。
她低下螓首,只接過盤子,又聽他道:
「外面這麼曬,你要去哪裡?」
「只是聽到一聲尖叫,睡不踏實,才出來看看,城牆那修葺的如何了?」
「稍微修葺加固一下,沒有多大問題。」
「嗯。」
「這王庭內,尖叫聲是常有的,習慣了,就好。」
真的能習慣嗎?
她知道,人若真的對於任何事都習慣了,其實是最可怕的。
她端著盤子,甫要回殿,他卻突然從她手裡將盤子接過去,她本端的不牢,他這一端,自然,也是沒有任何的阻力,盤子落進她手心時,惟有他清楚,自己,有一絲很淺的失落。
他沒有說話,只端著盤子,隨她進得殿內。
她徑直坐到椅上,他端著盤子,放於旁邊的几案,隨後,他修長的手指捏起一枚荔枝,輕輕的沿著那豎形的紋路一擰,那紅色的荔枝殼中,便綻開一抹晶瑩的果肉。
他遞給她,她卻滯了一滯,若用手去接,那荔枝這么小,必會碰到他的指尖,倘若不用手去接,難道,由他餵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