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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37:39 作者: 風宸雪
    第三章 步驚心(11)

    「顏兒,今晚哀家把話都對你挑明了,實是希望你能不負哀家的厚望。這宮裡,哀家需要一個人能替哀家分擔些許,你除了心善之外,其餘,都很符合哀家的要求。」

    「太后,臣妾只怕會辜負太后所託,畢竟,雖然誕育龍嗣是臣妾的職責,可臣妾擔心----」

    「沒什麼好擔心的,哀家是過來人,只要你照著司寢的吩咐去做,懷上龍嗣,並不會太難。」太后頓了一頓,起身,走向夕顏,手覆在她的紗袖上,「顏兒,哀家的希望就在你的身上了。」

    太后向殿外行去,復問:

    「今日應充儀的事終究還是要發道旨意,依你看,如何發才是好的?」

    夕顏略略思忖,知道若敷衍這一問,太后必是不會滿意的。

    太后不過就是要借她的口說出這道旨意,也是試探,她對於前朝後宮的制衡是否真看得清,說得明。

    所以,她是一定要據實說的:

    「太后,依臣妾愚見,不妨稱應充儀體寒,是以保不住龍嗣,又因小產失血過多而薨。」

    「就這樣嗎?」太后這般問時,唇邊卻是露出笑意,這個女子,果真是聰明的。

    「是,應充儀的事,若稱是姝美人的貓不慎驚嚇到應充儀導致充儀小產,姝美人的父親畢竟是門下省的侍中,反會讓兩位大人於前朝失和,因後宮之事殃及前朝,實非我朝的幸事。但,若是將實情昭告,太傅必定顏面全無。所以,臣妾以為,不如稱為意外,另外,追封太傅大人相應官階,這樣,安撫太傅之餘,也能保持前朝乃至後宮的一派祥和,至於今日在場的嬪妃,自然都明白輕重利害,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想必都是清楚的。」

    太后頷首默許,因後宮不得干預前朝,夕顏說得很是隱晦,但,她聽得懂夕顏話外之意。

    巽朝縱然採取的是三省制,可,眼下,門下省和尚書省的勢力愈漸壓過中書省,這點,其實一直是讓人最不安的,源於中書省的中書令懦委無能。

    倘若藉此因由將太傅調任過去,不能不說是一招最好的制衡,本來,『太傅』只是一個虛稱,雖為皇上的老師,卻並無實權,而以應太傅的能力,若不是這幾年礙著三省中掌要權的都是先帝託孤的重臣,其實,早該把應太傅調任過去的。

    缺的,就是一個契機。如今,此事無疑給了這個契機。

    因禍得福的契機。

    畢竟,她本不指望應充儀能順利誕下皇子,當然,也不代表,她允許任何人為了保命,把皇嗣犧牲。

    應充儀不會是第二個周昭儀,她的聰明註定將她推向絕路。

    這三年來,不止她一個人走向絕路。

    宮裡,要活下來,除了帝王的憐惜,最重要,是看透所有人的心。

    太后閉起眼,過往屬於她的一幕一幕又歷歷在目,無數次,她亦曾面臨死亡,只是,如今,她成功了。

    「太后,臣妾逾言了。」夕顏見太后默不作聲,反閉上眼,輕聲道。

    「顏兒,記著哀家今晚和你說的話。姝美人那件事,就由你發落了吧。」

    說完這句話,太后不置可否,步出殿去。

    記著,她是要記著的。

    夕顏躬身,待到太后走遠,她方起身,凝向窗外那彎冷月,唇邊的笑,若有似無。

    翌日,三月三十日,軒轅聿頒下聖旨,應充儀體質虛寒,導致小產,崩血薨逝,追封為妃,賜縊號:孝憫。

    另下旨,太傅應學道即日起調任中書省中書侍郎。

    這兩道旨意成為四月二日,納蘭、西兩府聯姻前,在前朝最引起波瀾的事。

    當然,後宮,還有一道口諭,是夕顏代執宮務以來,第一次發的諭旨:

    姝美人於櫻宴偶染恙疾,特准閉宮靜養三月。

    此諭一下,諸妃自是更樂於拜高踩低之常事,但,她們的嫉妒心,卻很快被另一件事所激起----

    四月二日,恰好是彤史有記載夕顏侍寢後的第五天,晚膳前,彤史莫梅就至冰冉宮,傳下軒轅聿的口諭:醉妃侍寢。

    算起來,這五日間,軒轅聿並未翻過其他嬪妃的牌子,或許是因為明洲和金真日益吃緊的局勢,也或許是因為,在後宮更多人的眼中,這代表著,夕顏的正式專寵的標誌。

    第四章 失貞潔(01)

    夕顏依舊穿著雪色的薄紗,從三年前,他強加於她這份雪色開始,她不知道是否因為習慣,還是,漸漸地,因為安然,她的裙衫不會再有其他任何的顏色。

    今晚,是納蘭祿和西藺姈的成親之日,而她不能出席,所以,侍寢也好,至少不用一個人待在宮裡,去想一些再想都無法實現的事。

    緩緩進得承歡殿,司帳、司寢掀開的重重帳幔後,軒轅聿已坐在明黃的龍榻上,玄黑的袍子上,藍色的螢光絲線勾勒出帝君專用的雲紋。

    她一步一步向他走去,木屐走在冰冷的金磚地上,發出輕輕的聲響,她的心底,很平靜,很清冷,沒有一絲的波瀾。

    「參見皇上。」她按著規矩行禮。

    「起來。」

    他的語聲還是那麼淡漠,卻讓她有些許的窘迫。

    她站在那裡,略低下螓首,聽到他喚她:

    「過來。」

    「嗯」

    她應聲,抬起臉,發現他正凝著她,神情里,有些似笑非笑。

    行至他的跟前,他把手伸給她,她下意識地稍退了一步,卻看到他的唇邊浮出一個笑渦,如同三年前,初次見他一樣,他對她笑了。

    不過,彼時,他以為她是她,所以對她笑。

    今晚呢?

    他是對納蘭夕顏笑吧。

    他的手指修長,光潔如玉的手心,置放著一琉璃質地的盒子。

    「這,給你。」他說話一直很簡單,除了前日在雨中。

    思及此,她的臉,微微一紅,儘量避開他的手心,拿起那個盒子,輕輕打開,裡面是月白的膏體,不用細看,那撲鼻而來的味道讓她的手滯了一滯。

    「玉肌復原膏。」她說出這五個字,原來,他是懂她的。

    他的信任,並非沒有任何根據。

    至少,他看過她交給蘇太醫的方子。

    「你原先配的,少了一味丹朱,所以,功效還是欠缺的。」他淡淡地說出這句話,

    原來不僅如此,他的醫術遠遠在她之上,她憑著記憶照藥書的方子配,還是漏了一味。

    「謝謝。」她說出這兩字,抿著嘴淺淺一笑。

    他復向她伸出手,她一愣,他淡淡道:

    「朕會吩咐小李子親自送去給王妃。」

    他,竟然連這都知道。

    她凝著他,手裡,琉璃質地的盒子雖然很冰,心裡,是暖的。

    將手心的琉璃盒放進他的手心,他是讓她看到這藥膏,然後,安心吧。

    其實,她有什麼不安心的呢?

    她相信他不會再用她的家人做任何謀算,一如,他昨日,那麼信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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