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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37:39 作者: 風宸雪
她的手撐住草坪,她不該繼續這樣,跌倒了,只要站起來,一切都會好的。
正如現在,他說,他來教她放紙鳶。
忘記那日,她可以的。
有什麼不能忘,她的人都是他的,何況,不過是一個吻?
他瞧她起身,將線軸放到她的手中,指尖不小心相觸,他的手,很暖,不似以往的冰冷。
這份暖意,把她此時涼薄的心,一併的溫暖。
放紙鳶其實並不難,她沒有掌握要點,憑著想像,自然是放不起來的。
有他在,很快,那紙鳶就高高的放到了空中,她拿著線軸,逆風跑著,風吹在臉上,有些疼痛,而,他的話語,就這麼和煦地拂進她的耳中,不時指點她放飛過程中的不足之處。
她很聰明,他一提點,就能領悟,所以,到了後來,更多的時候,是他默默地隨她一起奔著,看那紙鳶高高地飄揚在一輪彎月的穹空。
她越奔越快,不自覺得地越奔越快,她似乎能覺到,父親就在那些繁星閃爍的雲層後看著她,依舊那樣慈藹,依舊那樣關愛地看著她。
他說過,只要跑得快,紙鳶就會借著逆風的風力,放得越高,所以,她想讓紙鳶飛得更高啊。
固然,那紙鳶的圖案是不應景的。
手裡的線也越放越多。
「小心!」
耳邊旦聽得這一句話響時,她突然覺得撞到軟綿綿的一堵牆,措不及防地。
然後,那堵牆抱著她,她收不住步子,竟壓倒了那堵牆。
第二章 憐卿心(05)
他抱著她,她收不住步子,而他急於擰身避開前面那棵樹,就這樣,她壓倒了他。
不早一刻,不晚一刻。
不多一分距離,不少一分距離。
他和她倒在那棵巍峨參天的古樹前。
跌落的剎那,她下意識地去握緊手裡的線軸。
這一次,和方才不同,她想握住線軸。
然,剛剛放線放得太快,她收不住,此時,那紙鳶便似要借著風力離她而去。
線,因她的用力,在她的手心勒出一道紅紅的印子。
而,她只有一隻手可以去握,另一隻手,她必須拿住線軸。
這一刻,她忘記自己壓在他身上,等到他的手代她用力地握住那提線時,她方看到,這姿勢的不妥。
即便,他是她的夫君。
這樣緊密的貼合,讓她的臉色微變,再顧不得紙鳶,鬆開那提線,一隻手撐地就要起來,一撐間,她想她身子的份量該是壓到他了,因為,他的神色,有轉瞬即逝的痛楚。
她忙站起身子:
「皇上,臣妾----」
本來要說出口的『失儀』二字被她生生地咽了下去,那日的情景又出現在眼前,這二子,雖是慣常的,她想,她是不會在他跟前再用的了。
「壓到您了?」
換了這一句,卻愈顯曖昧。
「沒。」他站起身,手似乎撫了一下背,然後,說出簡單的這一字,用力拽緊手裡的紙鳶提線,遞予她,「給。」
她伸出手,才要接著那提線,卻發現,提線上,印了一絲的紅色。她望向他的手心,那裡,不止被勒出細細的紅印子,甚至於,還有血,一滴一滴的濺落。
「皇上----」她輕輕喚出一聲,竟忘了去接那提線。
「拿著線。」他沉聲道。
他一直就是這樣專制。
說什麼話,做什麼事,似乎都是她欠他一樣。
也許就是這樣,她進宮那時開始,就註定是她欠了他。
他要的是慕湮,是她自己,拿了那枝簪花,一併把自己送入了這禁宮。
路,只要活著,終究是要走下去的。
哪怕他對她再怎樣,現在,他是為了幫她握住提線,才受了傷,她就不能坐視不禮,取出絲帕,甫要替他去拭那血漬,他卻拒絕道:
「不礙事。若你還有未許完的願,繼續放罷。」
她伸手接過提線,絲帕還是借著這一接,覆到他的傷口。
他沒有拒絕她的絲帕,兀自捂住傷口。
月色如水下,萬闌俱靜,他,一襲絳紫的袍衫站在那,黝深的瞳眸凝著眼前的女子。
她,雪色的紗裙,隨著漸大的晚風飄揚著,那紙鳶卻在她準備再次奔跑時,沒有任何預兆地,就摔落在地。
她的心,突地一沉,見他更深地凝住她時,她的唇邊,卻綻開一抹蒼白的笑意:
「呵呵,臣妾真的很傻,竟然也以為,紙鳶放得越高,就可以讓天上的人,聽到自己想說的話。真的很傻。」
眸里有霧氣湮上,她抬起臉,那些霧氣須臾破散後,就都倒流回去。
有些澀,有些疼。
但,隨著下一陣風的吹過,都不會留有痕跡。
「怎麼了?」他的聲音低低地在她耳邊響起。
「進沙子了。」她竭力讓自己的嗓音保持平和,卻還是有一絲沒有抑制的哽咽。
而她的眸底,是沒有淚的。
那絲哽咽是落進心底柔軟處後發出的回音。
「是眼底進了沙,還是心裡呢?」他仿佛洞悉一切地問出這句話。
第二章 憐卿心(06)
她的唇囁嚅了一下,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的手復拿過她的提線,然後,不一會,他就將那紙鳶放飛了起來,比她放得更高,更遠,她望著那繁星閃閃的夜空,知道,有一種高度,有一種遠度,是她不能企及的。
再怎樣努力,都達不到。
而她,也從來不要達到。
她只要安穩的現狀,只是如此。
可惜,連她最親的人,都不會理解她。
她被誤解後所能做的,竟是寄託於早不在人世的父親的諒解。
因為,她怕撐不住,她怕就這樣放棄。
眼見著那紙鳶飛到最高,她看到,他的手用力一扯,那紙鳶飄飄蕩蕩,飛得更遠了去。
「飛得再高,線若被人握住,就註定會失去。」他說出這句話,凝向她,他看得懂她臉上的失落,「紙鳶本是脆弱的,又怎能替你捎去心愿呢?」
是啊,這就是她又一次的自欺欺人。
宮裡這種古老的傳統,不過是寂寞嬪妃的自欺欺人。
他走近她,高大的身子在她的臉上投下些許陰影,隨後,他溫暖的手捧住她的臉:
「不論沙落進哪裡,只要把它吹出來,就不會再讓自己難受。」
不知為什麼,她沒有掙開他的手,他的眼底,仿佛有一種磁力,讓她無法逃避。
他手心的傷痕有些咯著她嬌嫩的臉頰,但,這些許的咯意,讓她知道,並非柔軟才是對自己好的。
驀地,他輕輕吹著她的眼睛,冰冰涼涼的,帶著麝蘭氣息,那些澀苦隨著這一吹,皆化為清冷。
「這個世上,不是你對別人好,別人就一定會領情,譬如現在,我替你吹沙,你心裡,是否記著呢?」他的話說得極輕極緩,卻字字重重地落進她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