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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37:39 作者: 風宸雪
    「二哥!」夕顏竭力克制住自己的語聲,畢竟這是宮內,隔牆誰能保證無耳呢?

    「醉妃娘娘不必再說了,臣今日至此,不過是全了君臣的禮節。就此拜別!」

    「二哥,女子的名節是最重要的,我相信侍中的千金絕不會如你口中所言那般不堪,若無確鑿的證據前,還請二哥謹言慎行!」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眼見著,紙不包住火,偏就讓這副爛攤子由娘娘撂給了臣,來換取娘娘的隆寵,臣,真的是銘謝娘娘的恩德!」

    納蘭祿這一語出,語意里滿是疏遠的鄙夷。

    第一章 聖恩隆(10)

    夕顏的胸口一悶,臉上卻是不能顯出分毫來。

    她若顯了,只會讓現在失控的納蘭祿更以為得了理,所以,她只能繼續淡然,繼續鎮定,繼續說出一些,讓自己都隱隱懷疑的話。

    不,她不該懷疑。

    無論軒轅聿怎樣,她相信,他不會是一個為了女色忘記人倫的君王。

    「二哥,你請纓金真一戰,為的是什麼?」她悠悠問出這句話,將方才納蘭祿帶著戾氣的話題一併轉了。

    「自是建功立業,為國,也更是為了王府。」

    「既如此,二哥方才的一番話,卻是早犯了兩罪,妄生非議,只憑自己的臆想,擅議帝君,此為一罪,罪當誅。」夕顏一字一句,無比清晰地道,「二哥對西府三小姐如此不滿,還在帝君跟前應下了婚事,難道,是想臨堂悔婚不成?如若是,那麼,此為二罪,欺君之罪,罪當連坐九族!姑且不論以二哥目前的能力,是否能助得對金真一戰的凱旋,僅是這兩罪並罰,納蘭王府悉數毀在二哥的手中倒是真的!」

    納蘭祿的臉色一暗,語音更見陰鬱:

    「那也總好比借著娘娘的『福蔭』延續一府的興榮要好。」

    這一句話,終是讓夕顏的手不自禁地撐住一旁的几案,她的語音漸緩:

    「原來,二哥是不屑我……」

    「是!納蘭府從不靠女子進宮為妃來攏得皇恩浩蕩,先祖三代至父親,靠的就是赫赫戰功!這才是納蘭王府維繫聲望的根本!」

    夕顏的臉上浮起一抹笑意,這樣的時候,她除了笑,還能怎樣呢?

    面對如此偏執的二哥,她僅能笑。

    她不知道,是傷病的蹉跎使二哥這般極端,還是,日益衰敗的王府使他急功近利。

    不過,都不重要了。

    「二哥這麼認為,我也無話可說,只是,也請二哥清楚,這聖旨已下,是王府違不得的,否則,連命都保不住,何來為國效力?何來匡復聲望呢?」

    「所以,臣說,謝娘娘的恩德!」納蘭祿臉色鐵青的望著夕顏,每一字,仿佛從齒間擠出一樣的生硬。

    夕顏從袖中取出那盛放玉肌復原膏的口脂盒,遞予納蘭祿:

    「煩請二哥將此物轉交給母親。」

    納蘭祿劈手一揮,只聽『噹』地一聲,伴隨他疏遠的聲音一併在這殿內響起:

    「這等東西不勞娘娘賞賜,自父親去後,母親也早不再需要這俗物的裝飾。娘娘請自留著吧,畢竟,娘娘該比任何人需要這等裝飾。」

    他躬身,繼續道:

    「若娘娘無事,臣,告退!」

    殿門隨著他最後一句話的落地,開啟,復關闔。

    口脂盒,極薄的白瓷質地。她特意選了這種質地,為的就是更好的儲放,如今,掉落在殿內的青磚地上,碎成了幾瓣,那月白的膏體,流了出來,湮出一絲淡淡的香氣。

    這膏,配置起來並不容易。

    她用了幾晚上,待夜深時,才慢慢地做成。

    只想盡一分心。

    只想這樣而已。

    禁宮的東西,要帶到外面,並不是那麼簡單,她本想托納蘭祿轉交,也省去那些繁瑣的手續,現在看來,真的,是白費了。

    她的心意,她的心思,在別人眼裡,算得了什麼呢?

    是她的自以為是,總認為,可以撐得起王府的一片天。然,她終究忘了,她不過是個女兒身。亘古以來,男尊女卑了幾千年,又怎是說變就會變的呢?

    她蹲下身子,將那白瓷撿起,即便,被糟蹋了,她也不能把它留在這。

    木然地撿著,她的指尖覺到一疼時,已被那白瓷碎片的刃口割破。

    第一章 聖恩隆(11)

    殷色的血一絲絲地從透明的白瓷上淌過,有點疼,不過,只是一點點疼。

    夕顏將碎片悉數撿起,取出隨身的絲帕包好,復放進袖裡,起身,往殿外行去。

    甫出殿,李公公躬身在那候著,未待他開口,一旁的迴廊內,姍姍走來一宮裝麗人,她綰著宮裡很少嬪妃會梳的邀月髻,斜插了六朵綠色的梅花,配著那襲水綠的緞裙,確是引人注目的。

    這份注目,無疑用了心思,也無疑是為了那一人。

    「奴才參見姝美人。」李公公躬身,行了一個禮。

    「李公公不必多禮。皇上呢?」西藺姝抱了一隻遍體雪白,雙瞳一藍一綠的波斯貓,站在那盈盈笑著問道。

    西藺姝身後的宮女手中托著一糕點盒。

    「皇上正在御書房。」

    「那不勞煩李公公了,這糕點是皇上最愛用的,我親自端進去給皇上罷。」西藺姝說完這句話,眸華移向夕顏,笑得愈是嫵媚,「參見醉妃娘娘。」

    夕顏攏了一下袖子,淡淡道:

    「姝美人身子大安了?」

    「勞煩娘娘擔心嬪妾的身子,嬪妾僅是心裡有所不安呢。」西藺姝逼近夕顏,在她耳邊吹氣若蘭地道,「娘娘撤了嬪妾的牌子,就以為嬪妾見不得聖面了嗎?」

    夕顏並沒有任何慍意,語氣里也靜到止水無瀾:

    「姝美人,這是你該對上位說話的口氣嗎?如果是,本宮只能說,昔日負責教誨姝美人的管事嬤嬤該罰,如果不是,還請姝美人記著,宮裡的一切事,都不要只看表相,否則,連累的不僅是自個,還有真正關心你的人。」

    「多謝娘娘提點,也請娘娘記著,皇上的寵比之後宮的權,其實,才是我們為妃最根本的保障。娘娘應該比嬪妾更清楚,皇上對娘娘是寵還是其他,所以,嬪妾也奉勸娘娘不要以為得了一點的權令,就要限制任何人,否則,萬一觸怒了天顏,可不是娘娘您能擔待的。」

    夕顏依舊容色不驚,她沒有再理西藺姝,緩緩回身,道:

    「臣妾叩謝皇上准許臣妾得見家兄,臣妾告退。」

    軒轅聿正站在御書房那側的台階上,目光深邃地凝著她們。

    西藺姝的這點小伎倆,真的,沒有使對地方。

    她不是那麼容易被激怒,也不是那麼容易衝動地去做任何事。

    更何況,今日,她的心,忽然,就冷了。

    那種冷是從心底深處蔓延出來的,一絲一絲的,浸染得,她連每呼出一口氣,仿佛都能在這暖融的三月,寒凍成冰。

    她漠然地俯身,指尖的血把雪色的袖擺染上幾許紅暈,可她全然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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