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2023-10-01 23:37:39 作者: 風宸雪
她低徊眸華,遏制主眸底的霧氣,待到霧氣再隱時,她已坐於秀女的車輦內,緩緩駛進禁宮。
手心,是出府時捻下的一朵晨間凋謝的夕顏花,她纖細的手指握住這朵花,仿佛,握住的,就是自己接下來的人生。
今日,並非碧空如洗的好天氣,繚繞著灰霾。
載著秀女們的車輦緩緩駛入乾永門,朱漆宮門次第而開,車轆的吱嘎聲蓋過車內秀女們低低的啜泣聲。
她悄然掀起茜紗簾的一角,微仰螓首,旦見那巍峨宮牆,斑駁的深色仿佛浸蘊無數禁宮女子的眼淚,只這麼一晃晃地,遮去沿途所有的鮮妍明媚。
在放下茜紗簾的一刻,一顆清淚,墜落在她手心的夕顏花上。
府內,她不能肆意的流淚,現在,終是,可以了……
第二章 錯為妃(06)
輦停,早有宮女上前,引著三十二位秀女,分成兩列,沿瀝青色的甬道向禁宮深處走去。
這裡是兩儀門,除帝後之輦外,其餘宮人,哪怕嬪妃至此,均須下輦行走。
這,不過是宮中的一則規矩,而,對應選的秀女來說,宮裡的規矩,遠遠不止這一則,看似不經心的規矩,一旦觸犯,往往就是要人命的。
這一批三十二位秀女,是巽帝軒轅聿即位十年來第三次選秀,亦是選取名門望族之女,故禮儀舉止,皆是無可挑剔。
彼時輦內的低低抽泣,在下輦時,都只化為嬌俏臉上的一抹希冀。
是的,該流的淚,都流了,剩下的,該是對這位巽帝軒轅聿的希冀了。
一朝選在君王側,畢竟,是大多數世家女子的願望。
因為,心氣高傲使然。
哪怕,這後宮,是一座最金碧輝煌的囚籠,是一座吞噬無數紅顏芳骨的墳墓。
對於,她們中的大部分來說,終是,夢想起程的地方。
三千寵愛於一身,就是這個夢的終點,卻並非唯一的終點。
因著這層緣由,秀女雖均需著粉色紗羅裙,梳垂綰髻,但,髻上的髮飾並無統一規定,這也成了,秀女間初次一較高下的地方。
夕顏走在右隊的最後一列,她的髻上,僅戴了一枚琉璃夕顏簪花,正是慕湮贈予她的。
父親尚未出殯,她就不得不穿粉衣華裳,惟有這一點素淡的髮飾,亦算是個憑念罷。
戴著薄紗氈帽,她仍能辨出,慕湮姍姍行於左隊稍靠前的位置,不過,她的髻上只飾點了幾點珍珠,在這奼紫嫣紅的秀女隊列中,亦不醒目。
難道,她並不願入宮為妃嗎?
夕顏纖細的手微攏了一下被寒風吹散的薄紗,只這一攏,手,亦是冰冷的。甬道邊,還能見細碎的冰喳子,今年檀尋的冬天,真的分外寒冷。
更讓她心寒的,是她的父親,她的大哥,不在了。
二哥的腿,也不知是否能保得住。
這一切構成這個冬天對於她來說,唯一的一道色彩,而她,並不能肆意的再流淚。
輦內流去的淚,是她唯一的奢侈。
太監身著青色直衣,彎腰躬身在前引路,不過一盞茶功夫,行至一座殿前,早有宮裡的嬤嬤迎了上來,在這裡,夕顏第一次被人驗身,也第一次,被嬤嬤在右臂的上端點上一顆血紅的守宮砂。
這,意味著,她尚是處子。
這守宮砂,惟有參選過的世家女子方會被點上,象徵著貞潔,更象徵著,她們曾經,有幸能成為皇帝的女人。
皇帝的女人,這五個字,從夕顏心底滾過時,僅換來她唇邊的一道淺弧。
縱然,秀女中,有一半會落選。
跟隨嬤嬤的導引,她來到另一處殿內,驗身完的秀女均在此等候著傳召。
此時,因沒有先前則拘謹,本相熟的幾位秀女早湊在一起,低低地私語著。
「月姐姐,你是太傅的女兒,該見過皇上吧?說說,皇上長什麼樣呢?」一頭戴金色纏絲花的秀女,問一旁一直淡淡淺笑秀女。
那太傅的女兒,不過二七年華,卻生得清秀俏麗,在一眾除去薄紗氈帽的秀女中,顯得猶為出眾:
「這世間再無象陛下這樣猶如天神的男子了。他的俊美,是任何男子都比擬不過的……」
太傅的女兒,說出這句話時,眼底浮過一抹光彩,那種光彩,是一種嚮往的希冀,更帶著女兒家提及心底鍾意男子時的羞赧。
「咦,什麼花這麼香?」突有一秀女輕聲問,這一問,其餘秀女的注意力皆從太傅女兒身上收了回來。
第二章 錯為妃(07)
夕顏站在殿門處,早有秀女循著香氣朝她走來:
「你薰的是什麼香料?怪好聞的。」
夕顏依舊戴著薄紗氈帽,並沒有象其他秀女一樣,進得殿內,就脫下置於一旁。
這薄紗氈帽,雖讓呼吸到的空氣,並不清新,可,卻能讓她在呼吸中覺到一點的溫暖,亦能掩飾她眸底偶爾的落寞。
此時,她略低螓首,淡淡道:
「我並未用什麼香料。許是,這殿外的梅香吧。」
這座殿外,載種著無數的梅花,沿途走來,沾染得仿佛連廣袖處,都是梅香纏縈。
「可這不是梅香啊。」
那秀女顰了一下眉,搖了搖小臉,一旁早有另一秀女輕扯她的袖擺,帶著嗤笑道:
「人家可不願告訴你薰了什麼香料,這香料沒準,一會就入了陛下的心,怎會告訴你呢?」
夕顏的臉隱在薄紗氈帽後,並無一絲的動容,只先前那秀女受這言語挑唆,小嘴一撅,拂袖不再理夕顏。
「顏兒----」一聲低喚,夕顏轉身,是慕湮進得殿來,她除下薄紗氈帽,一張粉臉,染了些許紅暈,「你身上自幼就有的味道,又豈是尋常香料可比呢?」
說出後一句話,慕湮的聲音並不低,那些秀女聽了,皆做不以為然狀。
是啊,誰會相信,一個人,自出娘胎,肌膚就帶有香味呢?
這種香味,仿佛是花香,卻又不同於任何一種花,夏季隨著出汗,香味更甚,冬天,進了生碳的屋子,這種香味也是不容忽略的。
「啊呀,這不是慕姐姐嗎?」未待夕顏啟唇,太傅女兒迎到慕湮跟前,拉近乎地道,「慕姐姐,上回你給我的女紅圖,我琢磨了這幾日還是繡不出要領,少不得,你再指點我一二呢。」
這一聲姐姐,並不是就著年齡而喊,恰是衝著慕湮父親在朝中的地位來稱,其餘一眾秀女也紛紛圍了上來,竭做討好的話語。
慕湮的姿容雖讓她們嫉妒,但,她們也明白,對於這樣註定要成為帝王嬪妃的女子,除了討好之外,冷落敵對絕非是一個聰明人該有的選擇。
夕顏從人堆里悄然隱到一旁時,方瞧見惟有一秀女並沒有上前,淡雅地坐在那,只支著香腮望向軒窗外的梅影。
她不知道那秀女是誰,瞧髮飾,也沒有任何出彩之處,僅別了兩朵應景的梅花,但,那秀女的側臉卻是極精緻的,她望著那秀女的側臉,直到,主事公公的聲音在殿外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