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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8:49:23 作者: 南湖錦鯉
    「還是你比較損。」陳楠希也露出壞笑,不過笑過之後,她還是臉色一正,重新看著安幸:「我們繼續聽安幸說。安幸,感覺好點了嗎?」

    安幸點了點頭,忍著憤怒繼續說下去:「自然而然的,我不接受這種侮辱。我拒絕單獨把我的東西再翻一遍,說其他人也沒有這麼仔細翻,憑什麼要仔細翻我的。我做出這種對抗的姿態,那些人當然也沒能真的上來強行翻。我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結果……」

    說到這裡,安幸忽然有點哽咽起來:「我就是中午出去吃個飯的工夫,回到教室的時候,教室里一個人都沒有,我就看到我的所有東西都被翻了出來,有的被扔在地上踩爛了,還有的乾脆在垃圾桶,我的所有,我的書,日記本,筆記本,葉子,書籤,石頭,草稿紙,備用的衛生巾……所有所有……那一瞬間我覺得我就像一具被脫光了解剖過的屍體,連心肝脾胃都被翻了出來,還被扔在地上用腳踩過你們知道嗎?又或者是一個在大街上被人脫掉衣服叉起我的腿要檢查我是否『貞潔』的女人——我真的,我當時氣憤到了極點,一整個中午,我坐在講台上,拿著垃圾桶旁邊的爛掃把等第一個人踏進那間教室。」

    「我當時氣瘋了,我也不知道我想幹什麼,只是真的有人回來之後,我就問他們那是誰幹的,每一個人都搖頭,說不知道,不關他們的事,我問了每一個人,我用爛掃把指著他們幾乎每一個人問,最後被班主任勸了下來。」

    「最後我被請了家長,理由是我有撿垃圾的怪癖,還把垃圾堆在班級里影響班級公共衛生,更因此和同學發生暴力衝突——我沒有!那些不是垃圾!又不是垃圾堆里撿的!就算有灰塵我也都擦乾淨了!樹葉和石頭又沒有味道,根本影響不到任何人!而且我只是放我當天收集的一部分,只放在我書包和桌洞裡!我回家都會拿回去的!」安幸激動地大喊,她用力地看著白粟文和陳楠希,白粟文和陳楠希都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安幸的情緒稍稍緩解了一些,又繼續道:

    「我解釋了,但是我解釋不清。沒有人聽我的,沒有人幫我證明,也沒有人承認那天有人把我的東西都翻了出來,班費的事不了了之,我最後也不知道是哪些人把我的東西翻了出來,是誰主導,是誰旁觀。相反,我因為『發瘋事件』,在班上有了瘋子的惡名,原來和我玩的人都不再和我玩了,我明明特意沒有用掃把指著她們,因為我相信她們和我是朋友,我只是想要一個真相,其他人更是見了我就躲得遠遠的。」

    「那些人我不在乎,我知道兇手就在他們當中,或者他們大多數人都是兇手,就是那一天湊過來圍觀我翻東西的人之一。但是他們都不肯告訴我。他們善良地互相幫助,互相隱瞞,就是不肯把善良給我一點。之後我就再也沒有交過朋友。我的初高中是一所學校,這也意味著那些人很多都一直和我是同學到高中畢業,隨著時間流逝,那些關於我發瘋的傳言也變得越來越離譜。我成了真正的怪人,沒有一個朋友的那種。」

    「我曾經後悔過,後悔當時生那幾個『朋友』的氣不理她們了,當然現在想來,我當時不理她們才讓她們鬆了一口氣吧,畢竟之後我就成了全班公敵了。但是那時候的我沒意識到這一點。最初極致的氣憤過後,我漸漸冷靜下來,重新開始學校生活,這時候所有人都對我敬而遠之,甚至看到我就轉過身,然後指指點點,我猜他們肯定是在說我的壞話,我就像走上街的髒兮兮的老鼠一樣。」

    陳楠希用手輕輕撫了撫安幸的肩,安幸抬頭看了她一眼,又垂睫掩去眼底的淚意。

    重新回憶這些事情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些過往的傷害就像長在她身體裡的一份大膿瘡,外面已經結了痂,看起來沒有那麼難受了,但是一旦重新回憶起來,就是揭開了這層痂,讓人看到裡面化膿的過去,如此慘不忍睹。

    一直以來安幸都覺得自己已經不在乎了,她已經足夠理智,也足夠獨立,足夠成熟,不在意那些因為年幼無知導致的傷疤,更不需要跟人一遍又一遍地傾訴——因為過去那些年,她找不到任何一個可以伸冤的人。

    她習慣了默默忍耐。

    當年那些可怕的冷漠和孤立只讓她更加堅硬,長出一層厚厚的硬痂,既然被別人孤立,那她就先一步孤立別人。找不到人一起上廁所,一起去食堂,一起去洗澡,就自己一個人,獨立在宿舍之外,班級之外,一個人,她也讓自己過得很好很舒服了——至少她之前是這麼以為的。

    但是當陳楠希像長者一樣憐惜地用手輕撫她的後背,當白粟文淚光閃閃一臉心疼憤懣地緊緊握住她的手,為她的遭遇而憤怒、痛惜、不平的時候,她卻忽然在委屈里潰不成軍。

    原來她從來沒有原諒。

    時間可以讓人淡忘,卻無法抹去不平。很久之前做過的錯事,只是因為時間過去太久,就可以淡忘了,就可以當做沒發生,就可以當做不在意了嗎?

    沒有!她一直一直一直,非常在意!非常憤怒!非常委屈!

    她有成噸重的委屈和不甘!

    安幸像是忽然打通了感情的奇經八脈,一下子哽咽到快要說不出話來,用紙巾捂住眼睛擦了很久的眼淚,才打著哭嗝磕磕巴巴地繼續說下去:

    「這種感覺真的……真的很不好受,被所有人排斥、冷暴力真……真的太……太難受了,難受到我開始反思,我也開始覺得我當時太衝動了,我覺得我不該波及無辜,不該那麼沒禮貌,也許我當時應該更理智一點——我當時真的應該更理智一點,如果是現在的安幸,也許我不會落到那種無解的場面去。可惜,世界上沒有倒錯因果的法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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