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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27:34 作者: 繞樑三日
方文秀看著這個自己點撥指點的孩子,以往處處護著她,到底有些不舍,最後對她說:「女人要少說話,事多是由話引起,有時出口會傷人,多做少說,不要邀功,夫妻之間沒有功勞。」
好在這孩子還懂事,知道她這是殷殷囑託,期盼她過的好,明白了就體會了其中一二分的意思。
方文秀這邊匆匆而別,那邊魏恆開宴之前將將趕到,送上禮包之後才知道方文秀已經走了,就此又錯過了,那一刻魏恆不知道為什麼深覺惆悵,仿佛環顧四周空空落落,尋尋覓覓不知所為何來的境界,微妙而難言的滋味湧上心頭。
小平婚禮過後,魏恆就再也沒有見過方文秀,時間越久他反而越不好意思打電話給她了,多少有些心虛不敢的意思,直到一個星期以後他才意識到事qíng不對勁了,因為鍾偉辭職了。
小平結婚去了,鍾偉辭職回華山建築去了,魏恆馬上讓人去打聽,果然馮坤也不gān了,方文秀這是把她身邊的人都安排好了,魏恆終於意識到方文秀是要走了,而且早就安排好了。
魏恆不信邪,一個人只要活著,有家有業的她能跑到哪裡去,可是他心裡也明白,方文秀這種離開和消失是兩回事,但其實也是一回事,他給度婚假的小平打電話,火冒三丈的問方文秀的行蹤。
但其實方文秀也沒有矯qíng的想躲開魏恆,從沒刻意隱瞞自己的去向,小平一問就說了,魏恆這才知道方文秀是到王震待的那個山喀拉里去了。
魏恆掛了電話後,很冷靜的坐在那裡想了很久,然後吩咐人訂機票,第二天就直飛湖南奔湘西去了。
魏恆在長沙找朋友借了一輛路虎,也沒通知王震,一路開過來,從高速公路,一直開到國道,最後開上縣級公路,到了地頭已經是半夜了。
南方的空氣cháo濕寒冷,尤其進山以後,魏恆半生沒有吃過苦,根本沒有想到他到的地方條件如此惡劣,他夜半更深而到,整個縣政府大樓黑漆漆一片,只有門衛處一陣昏huáng的小燈,值班的人卻不見蹤影,他以為他夠冷靜,沒想到一路走來,幾千公里,心境卻一再被外界的環境打亂,他站在黑乎乎的院落里給王震打電話,王震卻告訴他他在下面一個鄉里調研,今天肯定回不來,讓他自己到縣招待所住下,他明天回來,再問方文秀的去向,又被告知方文秀在下面一個更偏僻的鎮上,魏恆忽然有種一拳打棉花上無著力點的感覺,忽然一股心氣就泄了下來。
魏恆找到招待所,開了個房間,房間裡被褥cháo濕,地板發霉,對他來說,條件從來都沒有如此惡劣過,可不知為什麼他卻一點都不後悔走著一趟,胡思亂想一夜,早晨勉qiáng睡過去,到了中午才被王震的一個電話吵醒。
中午的時候魏恆和王震終於在縣政府院子裡見了面,南方的日光是非常明媚的,尤其是空氣相對清新的山裡,日頭下,魏恆不自覺的眯起眼,看著王震從一輛破舊的桑塔納里下來,兩個人,隔著一段距離互相看著對方,當時當景,魏恆明知那是王震,卻恍然覺得又不是那個人一般。
王震從遠處走來,白襯衫,黑西褲皮鞋上沾了不少gān泥巴,魏恆覺得他瘦了好多,正個清減了不少,他有一種感覺,他的身上好像隨著ròu掉下去的還有一些東西,所以這個人看起來,jīng神氣質都很清瘦。
王震走到魏恆跟前,看了他一會,笑了起來,伸手從他上衣口袋裡掏出煙來,跟自己的一樣,遞給魏恆一根,然後給兩人點上,揣回自己的口袋裡,呼出一口煙氣才對他說:「你來了?」他似乎對魏恆的到來一點都不驚訝。
「嗯。」魏恆對著他噴出一口煙回道。
「餓了吧?」王震又問他。
「嗯。」魏恆又回了一聲。
「走吧,我帶你吃飯去。」王震轉身就走,魏恆什麼都沒說跟了上去。
王震帶著魏恆去了食堂,沒有為他搞一點特權,也沒有刻意的招待他,自己排隊打了兩份飯,食堂的師傅對他特別客氣,看著他去了紅燒ròu多給了一勺,王震笑著道謝,魏恆在旁邊看著,簡直覺得這個王震不是他原來認識的那個了。
吃飯的時候兩人都沒說話,帶著陳年油漬的桌子沒有影響魏恆的胃口,一盆飯吃的gāngān淨淨,等吃完了王震收了兩人的碗去水池洗了,回來看著還坐在那裡的魏恆,笑了笑說:「文秀在下面的一個鄉里,離這裡大概由五六十里的山路,她說大概明後天能回來,是去找她還是在這兩天跟著我,等她回來?」
魏恆兩隻手支膝蓋上,歪頭看著王震那張笑眯眯的臉,半天后他平靜的說:「跟著你。」
「哦?」王震似乎有點出乎意料,問他:「為什麼?」
魏恆說:「想看看你究竟圖的是什麼?」
「好!」王震這一聲好像是答應他,又好像是叫好一般。
下午王震帶著魏恆去上班,他辦公,魏恆就在那張會客的不太講究的皮革沙發上睡覺,魏恆睡的迷迷糊糊,不知道王震在gān什麼,只知道他一直不知道寫些什麼,不是電腦里打字的那種寫,是用鋼筆寫,一直沙沙的筆摩紙張的聲音,他好像很多年沒有聽過這種聲音了,迷迷糊糊的似清醒又似夢裡,他也聽見有人來找王震辦事,來的人大體分為兩種,一種來要錢反映問題的都方言口音重,聲音低下又帶著幾分不平的qíng緒,還有一種來串門的,就伴隨著喝茶的聲音,多有點yīn陽怪氣,探東探西的口氣。
王震對這兩種人,也是兩種態度,前一種,聽得仔細,態度很客氣,實在問題嚴重,他多少都會給撥點錢,後一種他gān脆連話都懶得說,讓人家說說沒意思了,自己走掉了。
魏恆迷迷糊糊的聽著,睡睡醒醒,到了傍晚王震終於下班了,把他叫了起來帶他出去吃飯,這回王震終於大方了一回,帶他到縣政府旁邊一家飯店裡吃羊ròu火鍋。
兩人在小店裡,守著熱乎乎的火鍋喝著當地自己釀造的米酒,喝到酣暢處,魏恆對王震的說:「說吧,你要多少錢?回去要錢要物,只管跟我說一聲。」
王震笑了笑說:「魏恆,我管轄的縣下面有十鎮六鄉,而每一個鄉下面又有六到八個行政村,有幾個村還沒有通公路,你能給修幾條公路嗎?」
魏恆說:「能。」
王震又說:「下面還有一兩百個村小組,多數年均收入不足千元,能讓所有的孩子都不失學,至少讀完九年義務教育嗎?」
魏恆愣了一下,還是說:「可以。」
王震又問他:「那能讓全市,全省乃至全國的所有孩子都能上學嗎?」
魏恆不說話了,他答不出來,或者說他做不到,王震卻沒再繼續這個話題,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說:「明天陪我下鄉去吧。」
魏恆跟著王震真的去鄉下走了兩天,有的村落在山裡,根本無法把車開上去,魏恆也跟著王震一起爬山,弄的一身又是水又是泥,都沒有生出厭煩和退卻的心理,那天小飯店裡和王震的對話確實震撼了他。
魏恆親眼看見了危倒的,四處漏風連一塊完整的玻璃都沒有的校舍,一處大山深處的學校,四五十個個學生,兩三個老師上六個年級的課,而王震告訴他這樣的學校有很多。而方文秀這次來就是押了一貨車的物資來給這些孩子送衣服,課本,學習用品。
魏恆還看見一個村里,一家超生被計劃生育的拉牛扒房子,家裡的男人拿著菜刀和人家拼命,王震去調解挨了一拳頭,還有兩家為了掙田頭的一塊巴掌大的地方,發展成兩家鬥毆,王震到地頭上給兩家苦口婆心的做工作,真實的鄉間老百姓可不管他是主管什麼的,他只是代表政府的官員。如此真實而又焦頭爛額的真正的生存狀況。
兩天以來,魏恆幾乎一直沉默,王震讓他吃他就吃,讓睡,倒農村家的炕頭上就睡,他只是想,只是看。
回去的路上,一路顛簸,王震車上卻睡的香甜,兩天,他幾乎沒有合眼,到了縣城,兩人下車後,站在院子裡抽菸,魏恆這時候終於對王震說:「以後,你做到哪裡,我就跟倒哪裡,只要你開口,一定盡我所有的力量。」
王震看著他,沒說話,魏恆把手裡的菸頭扔到地上說:「不是為了你,說實在的我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就是覺得應該做點什麼。」
王震這時候才開口對他說:「你知不知道,方文秀來了之後告訴了我一句話說,她說,只要你來了,今後,會助你十年,十年後卻是護著你。」
魏恆抬頭看王震,王震朝他點點頭:「是的,她知道你會來,或者說是她是有意引你過來的。」
當天方文秀並沒有回來,魏恆也沒有去找她,住縣城招待所里等他,第二天王震他們好像要開什麼黨政會議,他去他辦公室里溜達了一圈,順便站走廊里聽了一耳朵,探頭看了一眼,王震裡面發言,語調嚴厲斷絕,鏗鏘之聲貫徹整個走廊,完了下面卻基本沒有賣帳,所有人都蔫蔫的,沒有一個應和的聲音,魏恆外面聽的直搖頭,王震這種作風可想而知人緣是相當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