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頁
2023-10-01 23:23:01 作者: 鮮橙
離開西平,離開韓女士,離開夏宏遠,離開林向安,離開邵明澤……
「好,你先睡一會兒,我來開車。」陳洛說著,將自己的外套蓋在她身上。她點點頭,蓋著他的外套迷糊的睡去。
第十八章 放下不代表原諒
翌日早上醒來,苒苒和陳洛已在距離西平千里之外的小鎮之上。
苒苒迷惑地看著車外截然不同的景觀,一時有些懷疑自己尚在夢中,好一會兒才醒過神來。
陳洛從街道的便利店裡出來坐進車裡,將麵包和一盒溫熱的牛奶放到她懷裡,微笑著跟她說:「我已經問清路了,你先吃點東西,到那兒我們現在山下住下,歇夠了再去山裡玩。」
見她仍是一副愣愣的表qíng,他停了停,又問她:「怎麼,後悔了?」
苒苒忙搖搖頭,反問他:「你後悔嗎?」
他打著方向盤,笑著說:「我只後悔自己醒悟得太晚。」
她並不理解他的話,卻也不想再細問,只笑了笑,又問他:「你公司里的事qíng怎麼辦?」
他在開車的空當里轉過頭來朝她笑:「在你還在睡覺的時候,我已經把事qíng辦完了,會有人幫我辦理辭職手續。」
苒苒想不到他真的會就這樣離開宏遠,真的把之前奮鬥的事業捨棄,又驚訝於他的效率,忍不住問:「夏宏遠會放過你?」
「怕是不會,所以……」他狡猾地笑笑,把手機丟給她:「我就把之前的手機卡偷偷丟掉了,換了一個新的號碼。」
苒苒驚愕地看著他。片刻後也忍不住跟著他也笑起來:「好,讓我們都跟以前的生活斷個gān淨,重新開始!」
兩人開著車一路向南,也不上高速,只沿著國道漫無目的地走,遇到好的地方就停下來,或站一站就走,或停留上幾天痛快地玩個夠。苒苒沒有再買手機,之前的種種事與種種人仿佛都已成了過往雲煙,與她相熟的只有身邊這個男人,他叫陳洛。
就這樣一路晃dàng遊玩著,他們到達祖國的最南端時已是炎夏。兩人都怕熱,一商量就又掉轉了車頭往西北走,打算去找個四季如chūn的地方避暑。車子進入雲南後,苒苒忽地想起了穆青,也不知道她此刻是否還在這裡,於是起了心去看看她。
穆青的號碼她記得滾瓜爛熟,於是用陳洛的手機撥打了過去。穆青一聽到她的聲音就立刻拔高了音量,驚喜叫道:「苒苒?你去了哪裡?你知不知道大家找你都要找瘋了?邵明澤都在報紙上登了尋人啟事了!」
苒苒一路上從來不看報紙,自然看不到邵明澤的尋人啟事。她想了想,跟穆青說:「我現在很好,穆青,我不想再見那些人,想開始新的生活。」
她簡單地把之前發生的事qíng和穆青說了說,最後說:「我對我媽已經盡了qíng分,我不想再回到過去的生活。」
穆青聽了,良久沒有出聲,好一會兒才問她:「你以後有什麼打算?決定跟陳洛在一起了嗎?」
「我也不知道。」苒苒輕聲答道。
是的,她不知道。
兩人在雲南玩了一個月,這才返回四川。有一天陳洛突然跟她說:「苒苒,我們一起出國吧。你可以繼續讀書,也可以什麼都不做,我養你。」
說這話時他們的車子正開在盤山道上,一側是峭立的崖壁,一側是望不見底的深澗。陳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前面的道路,閒聊一般不經意地說出這句話。
苒苒轉過頭看他,從他線條硬朗的側臉一直看到他緊握方向盤的手,她忽地笑了笑,問他:「你是不是對出國有執念?怎麼總想著要出去?」
陳洛微微一怔,下意識地就要轉頭看她。她嚇得一驚,忙伸手掰他的臉,叫道:「專心開車,專心開車!」
他只得轉回頭盯著前面的道路,無奈地叫她的名字:「苒苒,回答我的問題。」
「先回西平吧。」苒苒認真地說,「我得先回去和林向安辦離婚,而且就是出國也要回去辦手續。」
陳洛頓時大喜,心中一激動手上就有些不穩,嚇得苒苒大叫道:「哎----看路,看路啊,要翻到溝里去了!」
當天夜裡停車歇腳的時候,苒苒跟陳洛說:「陳洛,我不想騙你,也無法告訴你我們以後是否就會在一起,但是,我願意去嘗試,願意給我們一個開始的機會。」
那天,他們還在四川的山區。小鎮上的燈光污染不像城市那般嚴重,在鎮道上,抬頭就可以看到璀璨浩瀚的星海,美得叫人不敢呼吸,她輕輕地把她拉入懷裡,在漫天的星光下低下頭來看她,微笑著跟她說:「我知道,苒苒。」
出川之後,他們改變了原有的計劃,上高速開向S市。苒苒想,這將是一個新的開始,拋棄過往的一切,愛也好恨也罷,統統拋下,不再去計較,也不想去報復,只求放自己一條生路。
可惜,世事往往無常,不能如願。
車子快開到西安的時候,穆青撥打了陳洛的手機,問苒苒:「你現在在哪裡?」
苒苒握著電話轉頭問陳洛:「到哪裡了?」
他抬起一隻手指了指不遠處的指示牌:「馬上就要到西安了。」
苒苒轉述給穆青,穆青那邊沉默了一下,然後沉聲說:「你在那裡停一天等著我,我馬上過去找你。」
「你來找我?」苒苒十分驚訝,上次通電話的時候穆青還在青海支教,這會兒為何又突然要來西安?
「嗯,我想你了,你等著我。」穆青沒再多說什麼,很快就掛掉了電話。
第二天早上九點,他們在西安咸陽國際機場接到了從西寧飛來的穆青,與一年前相比,穆青面色黑了些,皮膚也粗糙了許多,人顯瘦了些,卻顯得很gān練,她和陳洛握了下手,轉頭跟苒苒說:「苒苒,我在西平出了些事,你的陪著我一起回西平。」
苒苒怔了下,問:「出什麼事了?」
「是我原來工作上的事qíng,以前的同事給我打電話,需要我回去處理。有些事qíng需要你的幫忙,所以你得陪我去。」穆青答道,看了一眼陳洛,又問道:「陳先生能不能也一起去?人多好辦事。」
苒苒不疑有他,轉過身去看陳洛:「一起去嗎?」
陳洛略一遲疑,笑著點頭:「好,我和你們一起回去。」他想了想,又跟苒苒說,「你和穆青在這裡等著,我去車裡拿點東西,我的證件還都在車上。」
去西平的航班每日都有,三人買了下午去西平的機票,就留在機場隨便吃了點東西,然後等著登機。苒苒突然發現陳洛自從去車裡取了一趟證件後jīng神就有些不好,還以為他是因為被穆青打亂了行程而不悅,於是趁著穆青去衛生間的工夫小聲跟他解釋:「穆青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有事我不能不管。」
陳洛溫柔地笑笑,說:「別瞎想,我只是連續開車有些累。」
他們相處日久,她對他早已熟悉,很容易就看出他那笑容十分勉qiáng,可她實在沒法因為顧及他就不管穆青,只能低聲向他說抱歉。虧得穆青並沒有注意到陳洛的qíng緒,她似乎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苒苒身上,不停地和她說著話,就連登記後還一直小聲地說著她在青海支教的趣事。
慢慢地,苒苒察覺出穆青似乎也有些不對勁,她的話實在太多了,一點也不像正常的穆青。苒苒笑了笑,問她:「你以前話也沒這麼多啊,難不成是做老師得職業病了?嘴一刻都閒不住。」
穆青表qíng僵了一僵,終於不再喋喋不休。
苒苒怕她不高興,忙又笑著解釋:「我可沒別的意思,你少小心眼啊。」
穆青沉默著,過了一會兒,突然沒頭沒腦地問她:「苒苒,你到底能有多堅qiáng?」
苒苒一愣,「說什麼呢?」
穆青看了看她,握住了她的手:「苒苒,你記住,無論到什麼時候,你身邊還有我。」
苒苒被她這話搞得有些莫名其妙,再問卻又問不出什麼來。
飛機在S市降落,當她看到邵明澤在外面接機的時候,她終於意識到事qíng有些不對了。邵明澤逆著人流向她走過來,她拉住了身邊的穆青,問:「到底出了什麼事qíng?穆青,你告訴我,我想從你嘴裡聽到。」
穆青目光憐憫地看她:「苒苒,你要堅qiáng,你爸爸那裡……出事了。」
在人來人往的喧囂之中,她看到穆青的唇瓣在緩緩張合,看到邵明澤快步向她走過來,看到身邊有一雙手伸過來扶住了她,可聲音卻與她隔開了。她像是被人扣進了一格玻璃罩子裡,茫然地看著外面的世界。
夏宏遠是跳樓自殺的。
六月初的時候,S市出台房屋限購令,一直高漲不落的西平房市瞬間降溫。夏宏遠在南郊項目上投入了太多的資金,公司資金就已十分緊張,開盤的樓盤卻又銷售不出去,資金回籠一下子成了大問題。銀行又是最會見風使舵的,瞧著宏遠的財務狀況不好,更是不敢再貸款給宏遠了。
夏宏遠硬撐了兩個月,宏遠的獎金鍊還是斷裂了,他最後沒能力挽狂瀾,於是就從公司大樓的頂層一躍而下,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他們不肯讓苒苒看夏宏遠的遺體,邵明澤擋在停屍房門前,伸手攔她,說:「苒苒,不要看。」
苒苒的腿有些虛軟,手用力地抓著穆青的手臂才能站住。陳洛跟在她身後,沉默地上前兩步把她攬入了懷裡,半抱半扶著她。邵明澤的目光從陳洛身上慢慢划過,最後又回到苒苒的臉上,卻一句話都沒說。
苒苒的腦子裡像是堵滿了東西,又像是只有空白一片,理智與感qíng一同離去。她與夏宏遠感qíng並不好,父女之qíng可以說是淡之又淡,為了韓女士的案子,她甚至還用南郊項目來威脅夏宏遠。就是到了現在,她依然清晰地記得夏宏遠當時那張bào怒的面容,記得他指著門口叫她滾。
她知道他們為什麼不讓她去看夏宏遠,從那麼高的樓上摔下來,他恐怕已是面目全非。她茫然地看向邵明澤身後,夏宏遠就在屋內,離他不過幾米的距離,當中卻隔了無法跨越的生死。
那是她的父親。在她還小的時候,他經常會從外面給她帶吃的回來,怕在路上涼了就揣在懷裡,不管多冷的天掏出來都是熱的,不知是食物原本的溫度還是他的體溫。
那是她的父親,是會給她買花裙子,會帶都會她去遊樂場的父親。他曾用自行車帶著她滿世界地轉悠,他也曾把她舉上頭頂,笑著叫她的名字。
她心裡沒什麼感覺,說不上感傷yù絕,只是覺得空,不只是心,仿佛連五臟六腑都被掏空了,不管是喜怒哀樂還是酸甜苦辣都沒了。
陳洛在她耳邊說:「苒苒,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好不好?」
她搖頭,她的父親還在停屍房裡,她現在怎麼回去休息?在大家的幫助下,她給夏宏遠辦完了後事,用手上全部的積蓄給他買了上好的骨灰盒和墓地,安葬進陵園。她想,夏宏遠賣了一輩子的房子,總得讓他最後住上一間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