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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22:47 作者: 罪加罪
    辛梓不慌不忙地說:「我知道,那人針對的是我,我也早就發現他開始對我的公司動刀子。從收購股份轉移我的視線,到真正的目的,讓我涉嫌洗黑錢。」

    倪道遠點了點菸頭,幾縷灰飄然而下:「看來你還不傻,腦袋很清楚。那現在怎麼辦,打算坐以待斃嗎,還是等著淺深把你救出去?」

    提到淺深,辛梓眼裡染上了一層異樣的神采:「她怎麼樣了,還好嗎?有沒有生病?」

    倪道遠心中暗自驚訝,都這個時候了他竟然心心念念的不是自己的案子,反倒是他那個任xing女兒的qíng況。

    看辛梓眼神多了些讚賞,倪道遠回道:「那個傻丫頭最近病著,老不見好。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她因為那件事落下了病根,老毛病了,身體比較弱。」

    辛梓聽後眉頭立即糾在一起:「倪先生……我可不可以請您替我跟淺淺轉達一句話?」

    「你說。」

    辛梓非常誠懇地說:「麻煩你告訴她不要為我把身體累垮了,還是請別的律師吧,還有,讓她不要太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你怎麼知道不會有事,要知道你很有可能做個十年半載的大牢。到時候你讓淺深怎麼辦,等你十年?你這些話,我不會帶到。」倪道遠一把將菸蒂扔下,鞋底狠狠踩上去攆了兩下。

    辛梓還是那張處變不驚的臉:「那個人那麼久沒動靜想必還在猶豫該怎麼處理我,那就說明事qíng還有轉還的餘地,而且,我之前在公司里也不是什麼都不做等著人來抓的。」

    倪道遠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光深遠,表qíng難以捉摸:「我明白了,好,我認可你了。」

    辛梓有一瞬間怔仲不明。

    倪道遠起身站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說:「本來我預備著如果你是一個膽小鼠輩,慌不擇路的人,不論你有罪無罪,我回去立馬就讓淺深跟你離婚。但,現在看來,你還是挺有膽識,也非有勇無謀之徒。我跟淺深說過這次不會幫她,但是,在事qíng還沒有釀成不可挽回之前,我有必要出手幫你一把。」

    「誒,」倪道遠按住急yù站起來說話的辛梓,「怎麼幫我自有分寸,也不是什麼大忙,只是稍微提點下某人,凡事不要太過了。」

    辛梓終於流露出驚詫的表qíng,甚至一時間有些無法接受。

    倪道遠知道誰在折磨他,卻一直保持沉默。

    那麼,他其實也是想趁此機會試探自己,他說的每一句話也都是隱含深意的。辛梓不禁立馬出了一身冷汗,還好他剛才比較鎮定,臨危不亂,要不然指不定會演化出什麼結果。

    而當事人仿若沒看見他這般驚訝的神qíng,收回按在他肩上的手,道了聲保重,便瀟灑離開。

    被扣押的日子在繼續,還是那間房,還是那些輪流看守的警察,唯一不同的是每餐的伙食竟變得好起來了,從一葷一素提升為兩葷兩素,飯量也增加了,辛梓不做他想,送來什麼吃什麼。

    在倪道遠探視後的第三天,終於緊閉的大門在非用餐的時間打開,一警察走進來說:「出來,有人看你來了。」

    來不及驚訝,辛梓立刻跟著警察來到另一間用來會客的房間。路上他還在思考這次會是誰來看他,但當門還沒開全,那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的時候,他沉寂了好幾日的血液在體內奔騰,甚至幾乎要抑制不住心qíng大跨步向前,可警察同志的一隻胳膊赫然攔在他胸前,眼神略顯威嚴,辛梓收回腳步,歉意地笑了笑,跟著他規規矩矩地走了進去。

    四方桌前,淺深著一套淺灰色正裝,長發散著,美麗容顏略施粉末,可還是看得出她瘦了些許,也憔悴不少,辛梓頓時心疼起來。她邊上還坐著倪淵,同色系的休閒西裝,面上淡淡的,看到他進來也沒什麼反應,眼神從他身上飄過,又落回自己的手上。回看自己,幾天不給洗澡,雖算不上蓬頭垢面,可也比較難以入眼。

    他在淺深面前坐下,可就這麼面對面了,一下子他又不知道先該說什麼。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的心qíng自然激動,好似不斷有cháo水往外涌,可嘴上不善言辭,即便有些話在心中千迴百轉了半天,還是糾結地冒不出來。

    淺深在辛梓坐下後才抬起頭看他,他的臉色比較蒼白,身上的衣服也髒了亂了,可眸中還是很有神采,唇邊噙著的笑溫和淡雅,望著她的時候她可以看出他眼裡深藏的擔憂和牽掛,即便他還一句話都沒說。

    而她必須在他開口前先把話說出來,不然,她怕自己無法將接下來的話說完。

    她微垂下眼,說:「這兩天,我想了很多。」

    「嗯……我也……」

    「我想到最後發現,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她提高了聲音打斷他。

    不知為何,辛梓忽然覺得有些冷。

    沒有想像中的一臉擔心,也沒有想像中的氣惱抓狂,坐在對面的人似乎刻意拉遠了他們之間的距離,話語間的音調平穩得令人心慌。

    「我累了,」她張了張嘴,停頓了下,說,「我很苦惱,但是,我不得不做出這個決定,我們結束吧。」

    六十五問

    結束 這個詞有很多含義。

    我們把這個案子結束吧,或者,扣押的事qíng搞定了,再或者, 她不代理了這個案子 ,找別人吧……

    不論多牽qiáng,辛梓還在繼續這麼想著,可怎麼想都無法把思維銜接到那一層意思上去,仿佛一想過去頭腦中的神經末梢就會斷裂,那底層的幽暗便會遮天蔽日地將他的理智抹去。

    辛梓臉上的表qíng凝固了一般沒有變化,只有眼神微微閃爍:「案子,可以找別人來處理。」

    淺深半晌沒吭聲,眼睛直愣愣地盯著桌子上的文件夾,直到旁邊的倪淵輕輕推了她一下, 她才回過神來。

    「不是, 我的意思不是那樣。」淺深飛快地蹦出一句,細長的十指jiāo纏緊了又緊,辛梓的氣息在逐漸變弱,直至屏息,頭皮有些發麻,不知道她下了一句話說出口後會變成什麼樣。

    「 我的意思是, 我們離婚吧。」

    狂風過境後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屋子裡一下子窒息般安靜,淺薄的呼吸聲都像是點燃qíng緒的導火線。

    八年前的場景她還記憶猶新,當她說出分手二字的時候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如坐針氈。

    好一會兒,對面的人才給出反應, 一如既往的冷靜:「 我能和你單獨談談嗎?」 說完,辛梓的目光轉到倪淵的臉上。

    未等倪淵開口,淺深就先行說道:「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小淵在這裡……沒有關係。」

    其他兩人均是一愣,倪淵愣是因為淺深第一次叫他小淵,辛梓愣是因為淺深的態度。

    許久,辛梓把擱在桌上的手放下,僵直的背靠在椅背上,他的聲音極遠,像是從哪裡飄來:「好,離吧。」

    「 你…… 說什麼?」迅速抬起頭,淺深有些不可置信。

    辛梓別開眼,語氣平淡得好像事不關己:「 我同意離婚。」

    淺深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可辛梓冰冷得沒有溫度的臉就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能接受的人變成了梁淺深,來之前她有想過面對一個個和八年前一樣的辛梓,他會苦苦哀求,也想過面對一個激動的辛梓,他會怨恨她的反覆無常,也可能qíng緒不可控制地堅決不同意。 她想,辛梓那麼愛她,應該是那些反應才對。

    所以,當辛梓淡漠得不留一絲qíng面,瀟灑地留給她一個側影,清雅的面龐摸不著半點qíng緒時,淺深沒來由地慌了 。

    辛梓等了半天沒等到淺深的下文,便緩慢地轉回頭,似笑非笑地又問了句:「 我都同意了 ,還有問題嗎?」

    倪淵側身朝淺深那靠了靠,低聲道:「淺深,把文件給他吧。」

    心理建設明顯過於脆弱的梁淺深大小姐迴轉了半天才把胸中那口憋悶的氣給疏通  些,可心還是莫可名狀地撕心裂肺地痛起來。

    真假似乎已經不是她考慮的問題 ,淺深機械地拆開文件夾,腦子裡悶悶地被什麼撞著。袋子裡頭有一份離婚協議書。桌面是深棕色的,襯得那份白紙黑字的協議書異常冰冷無qíng。 把紙朝辛梓那邊推了推,手指在上面稍作停留,再收回。

    「 我已經……簽好了 。」

    倪淵適時地把一支jīng致的派克鋼筆放上來,然後一派和祥地坐回位子上默默觀察辛梓的反應。

    記憶中的少年有著gān淨白皙的面頰,雖然沒有出眾的五官,卻總能讓人在他幽靜的目光中朦朦朧朧,隨著他的氣息走,然後在他微笑的瞬間恍然心思早已沉淪。眼前的人比起那時候的青澀實在成熟太多,沉著氣的時候神態迷離神秘得讓人忍不住心虛。

    辛梓拿起鋼筆的時候,淺深的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

    金色的筆桿在他修長的指尖打了個轉,又停下。他沒去看那破紙上寫了什麼,反倒是一個勁地看著淺深。淺深被那種意味不詳的目光看得背脊發涼,目光相接的剎那 打從心底泛起一股寒意。

    筆桿子終究倒在桌面上滾了兩圈不動 ,辛梓想說什麼,可似乎猶豫很久,終究只是開口道:「 真的是最後一次 , 我不可能在被甩了兩次後還來追你 。所以,」他往後坐了坐,鏡片忽然一片反光,深不可測,「 你想清楚自己在做什麼,然後告訴我  你絕不會後悔, 我就簽。 我再說一遍, 你自己考慮清楚, 我不會挽留你 。」

    他說這話的時候神qíng嚴肅得好比12月嚴冬里的冰錐,還絲絲冒著冷氣,他甚至懶得問她 為什麼,是不是說明如果等她真的確認後,他就再不會回頭。淺深有那麼一瞬間就要放棄, 這不是她預計的狀況,是她把事qíng想得太簡單 ,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因素。

    辛梓是很愛她 ,可他是一個男人,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忍受被同一個女人拋棄兩次,何況是他這樣一個自尊心很高的男人。

    但是,為了達到某些目的,不得不付出代價。

    希望,代價不要太高。

    淺深吸了口氣,擺出漠然得無可挑剔的表qíng, 說:「 你的事怕是無法挽回了 , 我那麼相信你 ,可你竟然……」

    「好了 , 你不用說了  。 我明白了 。」辛梓略顯粗bào地打斷淺深的話語,臉色漸漸蒼白,「 你走吧。 我簽好了 ,會通知你 。」

    「既然要簽,不如現在就簽了 。」倪淵一直未作聲,終於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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