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頁

    蘇音以前總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這次睡得異常安穩。

    她夢到了林修念。

    這是小時候的她和林修念。她坐在沙發上，想要爬下去，但沙發太高了, 她的腳怎麼都夠不到地面, 小娃娃急得臉都紅了, 最後眼珠子轉了轉，看到了身邊的小男孩。

    「哥哥, 幫幫我，幫幫我。」

    奶聲奶氣的聲音似乎把人從怔神中喚醒了，男孩遲疑了下，還是上前把她抱了下來, 小奶娃順杆子往上爬, 抓著他的袖子不放，「哥哥, 我想吃小餅乾了。」

    「家裡沒有了。」

    「可我就想吃。」

    「現在就要吃。」

    男孩一向毫無表情的臉上終於閃過了一絲頭疼，他望著她，「那我帶你去買, 但你要乖一點, 聽話一點, 不准哭。」向來老成冷漠的少年在她面前絲毫沒有任何架子。

    能吃到餅乾的小奶娃唔了一聲，甜蜜蜜地道:「我最喜歡哥哥了。」

    「我要永遠跟哥哥在一起玩。」

    後來後來……

    長大成人依舊矜貴冷漠的男人穿著一身白大褂, 對她說著什麼，微垂的眼眸望著她，純黑的眼眸情緒交織，手觸及她臉的時候很冰。

    不是他的手冰冷, 只是她臉上有淚。

    他毫不猶豫地轉身。蘇音記得, 記得最後出現的黑洞, 仿若懸崖，他張開雙臂任由自己被吞噬……

    但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她的耳畔似乎有風聲響起。

    一個身影朝著那裡飛奔而去，一把抱住了他。

    就像是很小很小的時候，當她在樓上看到了哥哥朝著池塘走去的時候，那個還是奶娃娃的孩子拼了命地往池塘邊跑……

    「哥哥！」

    那是哥哥啊……

    ……………………………………………………

    國內半夜，這裡的夕陽卻剛剛落下。

    林修念看著手機上的消息，靜靜坐在別墅大廳，他恍惚極了，都快不認識那幾個字了。那只是幾個字，卻又不僅僅是幾個字。

    自己沒有病？

    只是中毒了，只是被人下了毒……

    他當時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到處找信號撥通電話去問了汪旭陽，等到問清楚之後。他握著手機，呆呆地看在原地一時狂喜自己並沒有任何疾病，一時又狂怒，自己的父親母親慘死。一時又悲傷至極，想起他們去世的場景，短短的十幾年，他送走了好幾個棺槨。

    他原以為，原以為自己也會就這樣結束一生，然後葬在某個地方。

    偶爾健忘的妹妹還會過來跟自己聊聊天。他想了無數次自己死後的場景，想了妹妹以後嫁了人，離得遠遠的，連他的墓碑在哪裡都想不起來，任由墓碑邊雜草叢生。

    還有……那些陰暗扭曲的情感因為這個疾病死死地壓抑在了心底某處，此刻竟像是徹底被點燃了一樣，燒得他整個人都滾燙了起來。

    他只能用儘自己的力氣坐在這裡，地很涼，身體那種熟悉的痛楚再一次地席捲而來，可這次卻沒有那麼難以忍耐了。

    他翻開相冊，相冊里有好多張妹妹的照片，大多是她小時候的，軟軟糯糯的妹妹……他的情緒在狂喜，憤怒，悲傷中不停轉換著，可只有當目光觸及這些照片的時候，才慢慢柔軟了下來。

    「壞妹妹。」

    他極小聲地罵了一句。

    那個時候妹妹坐在車上，連頭都沒有回，跟著蘇光霽走得快快的。

    可他都是妹妹救的，小時候想要求死，妹妹拼了命把他拉起來，手上被意識不清的他抓了一塊疤，現在都還留著。現在妹妹又一次救了他。

    「好妹妹。」

    他又說了一句。

    激盪的情緒不斷在心中湧現，他好想見妹妹，好想見她，好想給她一個擁抱。他猛地站起身，拿著衣服就往外走，他的腦子裡滿滿都是想要回去，想要去找她。

    這麼十幾年來，林修念一直按著爺爺外公的想法長成了一個足夠優秀的繼承人。可此刻他壓根想不起任何別的事情，只想沖回去抱一抱妹妹，只有這樣，才能確定這不是一場美夢。

    「買馬上回國的機票。」

    跟著他來的助理連話都說不出口，他是林爸爸留給他的人，助理一臉懵地看著他，這個樣子的林修念對於他還說都還是第一次見，也不知道遇到了什麼事情。

    從下午的時候就一直神魂不定，甚至還漫山遍野地跑到處找信號。

    國外的信號當然沒有國內的好，尤其是這種準備開發成度假區的孤島，情緒一直內斂的人陡然失控起來……

    還是很久之前，蘇光霽搬離林家的時候。

    他在後面看著小小的男孩哭了，不停追著那輛車。想要妹妹留下來。

    人總是會有一個弱點的。哪怕是林少也一樣，平常運籌帷幄，高高在上漠不關心任何的人，但實際上只有少數人知道，他那一點到底在哪裡。

    太明顯了，只有提到那個名字的時候，整張臉才會帶上由衷的笑意。

    助理嘆了一口氣。

    只是蘇音那小孩，哎，真是蘇光霽親生的，該遺傳得都遺傳到了。助理馬不停蹄地定了回國的機票，生怕情緒波動太大的少年出事，全程一直陪在他左右。少年的雙眸恍惚著，整個人像是進入了一場美好虛幻的夢境，不可置信這樣的夢境居然會出現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