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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17:03 作者: 沈南汐
樓下的大門敞開著,一陣風灌進來,方若謹身子瑟縮了一下。李振清拉住方若謹,三兩下脫□上的軍裝披到了她的身上。
這時那位跟李振清一起過來的男人從後面追了上來,他身後跟著那位陳副主任,一臉的驚恐和不安。
「李參謀長,人我jiāo給您了,回頭我親自向陳書記匯報。實在抱歉,這是我們工作的失誤,讓方若謹同志受委屈了。」那男人非常誠懇地說道,又對方若謹抱了抱拳。
李振清鐵青的臉沒有任何表qíng,他略微點了點頭,一句話也沒說,轉身小心地扶著方若謹上了停在院子裡的那輛越野車。
82、家銘歸來
厲家銘馬不停蹄趕回三鄉市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張慶福從林州機場接回他後就直駛三鄉,進入市區後又直奔海軍醫院,車子在住院樓門前放下厲家銘,侯建軍也跟著下了車。
病房的門是虛掩著的,一個小護士坐在chuáng前守著方若謹在打點滴。
這個單人房間很大,下午的天氣有些yīn,病房裡並沒有開燈,因而顯得有些昏暗靜謐。
正在打瞌睡的小護士扭頭見到厲家銘進來,忙站起身要打招呼,厲家銘無聲地擺了擺手,她便悄悄退了出去。
厲家銘輕輕地走到病chuáng前坐下,據住了小妻子的另一隻手,眼睛盯著輸液瓶子的滴管,看著那清冽的液體似眼淚般,一點點順著塑料管進入纖細的血管中,他忽然就紅了眼眶。
從他離開家那天算起,還不到十天的時間,這丫頭已經瘦的露出了尖尖的下巴。原本圓潤的,略帶著些許嬰兒肥的小包子臉變成了瓜子臉,一雙清冷的大眼睛此時緊閉著,睫毛微微向上翹起,可以清晰地看到眼窩下黑黢黢的影子。
他鬆開手,輕輕揭開被角,緩緩地握住了她的一雙小腳。
大約歇了大半天,她的腳略微消了些腫,但用拇指輕輕一按,仍有陷進去的印跡。他的大手滑過小腿,一路向上輕輕摩挲著,最後停在了她的小腹處。
他用指尖兒挑起衣襟,指掌便落在細膩的肌膚上,卻不敢將手的所有重量壓在那裡。
這裡正有一個小生命在孕育,是他和她的孩子。
自己作為父親甚至還不知道這個小生命的存在,他便和母親一起遭受□。
厲家銘的眼前掠過十幾年前那個陽光燦爛的早上,年少的方若謹天真明媚的笑臉仿若晨星,那毫無掩飾的仰慕之qíng,專注而清澈大眼睛,像是一幅雋秀的圖畫,深深地烙在了年輕心上,藏在心底最隱匿的角落。
匆匆十年過去,自己的婚姻歷盡滄桑,讓他對愛qíng這個詞失去了所有的感知,卻不知一切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命運又將這個純淨的姑娘送到了他的身邊。
當初自己霸道地bī迫她嫁給自己,不就是仗著心裡知道她是喜歡自己嗎?可是如今,他卻無法否認她一直被自己珍藏在心底的一角。
隨著婚後的朝夕相處,他自己都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小女人已經成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雖然她有時候笨拙的可笑,受了氣也只會偷偷的哭,可他知道自己心裡的難受並不亞於她的。每天在外面工作時,不管多累多忙,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家,想到家中有他的兒子和這個小女人,他就覺得溫馨安寧。
只不過他是男人,喜怒不會表現在臉上,又不慣於對女人甜言蜜語搞làng溫,這讓人覺得他像是冷酷無qíng,有著股禁yù的味道。
他只是覺得自己給她安定的生活,給她想要的一切,在心裏面疼愛她,這便是愛了。
想起在他出國前的那天晚上,她曾軟軟地央求自己不要走,他只當她是想和自己撒撒嬌,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卻不知道那是她發現自己懷孕後在害怕。這個傻丫頭,她為什麼不告訴他呢?
想到她那時候的眼淚,他的心便如鋼針穿刺般的疼難受。
也許,一個錯誤的開始,讓他們之間錯失了原本的美好和信任。
這一切都怪他的霸道和武斷,可是誰又能體會到他在聽到她已經和張昕戀愛時的慌恐呢?
一想到第一眼在餐廳看到她和那個姓劉的相親時,她那雙驚慌失措的,仰望著他的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裡的驚恐不安,他就從心底泛起了一股保護yù,他那麼急切地想把她護在懷裡,捨不得她被別人欺負了去。
可是自己呢?在自己故意欺負她的時候,她那忍耐的,委屈的樣子,又讓他從心底湧起又酸又甜的感覺,一種侵略xing的,獨占後的滿足感,會讓他酣暢淋漓。
厲家銘無法解釋自己的心理。
特別是在chuáng上看到她溫馴的任自己取捨,然後乖順的窩在自己懷裡認命聽話的樣子,讓他疼到了骨髓。
不知道什麼時候,厲家銘的頭已經深深地垂下,壓在了和方若謹十指緊扣的手上。
方若謹醒過來的時候,便覺到手被緊緊地攥住了。她轉動著眼珠兒往chuáng邊一看,那男人的腦袋上一頭又黑又硬的頭髮便映入眼帘。
手上有溫濕的感覺,痒痒的。她輕輕地試著抽出手,卻被他握得更緊。
她咧咧嘴角想給他一個微笑,卻發現gān裂的嘴唇有些疼。
「你回來了。」
厲家銘並沒有立即抬起頭,他把臉在被子上蹭了兩下,才慢慢抬起了臉。
方若謹從來沒覺得厲家銘有多英俊帥氣。十多年前看他時只覺他陽光健康,像個大哥哥一樣讓她舒服有安全感;十年後再看他則是威嚴冷峻,不苟言笑,冰冷的臉上雖然會時爾對她溫柔,但由於他臉部輪廓深如雕刻,常常讓她不敢正視。可現在這張臉明顯消瘦,大約沒有洗臉沒有刮鬍子,加上長途旅行沒有休息好,人很憔悴,像是一下子比實際年齡老了五歲。
厲家銘並沒有回答她,只是將握在掌中的手放到唇邊吻了吻,然後站起身將chuáng頭柜子上的水杯拿起來加了點熱水,又搖起了chuáng頭,扶起了她的頭:「喝一口。」
方若謹聽話地喝了一口水,他放下她的頭,又順手拿起一件搭在被子上的外套疊了疊,塞到她的腳下,將她的腳墊高。
這時,侯建軍推門進來,拎著一袋食盒放在柜子上:「給您也帶了些飯,趁熱吃點吧。」
厲家銘昨天被李世清突然召去,命他馬上回國趕回三鄉,就直奔機場,終於趕在最近一班飛往北京的航班上劃定一個座位,到了北京,侯建已經定好了機票在機場等他直飛林州。幾乎馬不停蹄,除了喝下幾杯水再也米粒沒進,侯建軍非常擔心他的胃病再犯。
厲家銘沒有吭聲,默默打開袋子,拿出裝著粥的小桶,取過勺子,用口chuī著粥就要餵妻子。
「不餓。」方若謹搖頭。
「稍喝一點,消腫的,對你胃也好。」
這是薏仁紅豆蓮子粥,還加了新鮮的百合陳皮和冰糖。侯建軍在車上就打電話去一家上海人開的粥鋪讓人先給熬著,在醫院下車後送厲家銘到了病房門口,自己就去取粥。
方若謹看厲家銘送到自己嘴邊的勺子一直不肯放心,終於張開口接住咽下。
粥熬的很爛,香甜軟糯。厲家銘默不作聲接著餵她,她便一口接一口地吞下,小半碗粥餵到她的肚子裡後,他狹長的眼角終於微微地翹了一下,
這時侯建軍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忙握著走出病房,不一會兒便又走進來,放底聲音對厲家銘輕語:「陳峰書記過來了,正在上樓。」
厲家銘眼皮也沒抬,「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一會兒,便聽到雜亂的腳步聲在走廊上傳來,侯建軍迎了出去。
市委書記陳峰進來時,厲家銘把一勺粥送到方若謹嘴裡,聽到陳峰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他放好粥桶和勺子,站起身迎上了陳峰伸出來的手。
「家銘啊,大哥對不起你,讓小方受苦了。」陳書記握住厲家銘的手搖了兩下鬆開,又快步走向方若謹的病chuáng。
「您多慮了陳書記。」厲家銘顯得落漠地微微一笑,聲音嘶啞中又帶著股bī人的寒氣,「別說是我的妻子,就是我個人如有需要也同樣可以接受審查,這個覺悟您該相信我還是有的。」
厲家銘說罷,又彎腰從方若謹枕旁抽出兩張紙巾,替方若謹抹了下嘴角,動作閒熟輕柔,眸子裡滿是疼惜。
這個動作別說看在陳峰眼裡,就是跟隨著陳峰進來的幾名官員隨從們,也無不為厲家銘眼中的qíng素所震驚。
號稱鐵血市長的厲家銘竟有此等柔qíng,怕不僅是三鄉市一大新聞,整個蒙山政壇怕都不會有人會相信的。
厲家銘挪開一把椅子請陳峰坐下,又請另外幾名官員往沙發上坐,但這qíng形厲家銘不坐別人還哪敢坐。都垂手站在那兒尷尬地賠著笑臉。
陳峰當然聽得出厲家銘話中的意思。
他是一把手,厲家銘雖然是二把手,排在他之後,但市委和市委的主官更多意義上是搭擋,他們之間可以有矛盾,但如果相互拆台則局面就無法控制了。
厲家銘這次去美國之前曾和他打過招呼,他當然知道這次跟李世清出去的意義所在。
三鄉市是新興城市,人少地薄,可利用資源本就不多,如果這個引進項目三鄉市能分到一杯羹,他作為市委書記也是利大於敝的。
昨天的事件讓他驚覺到,作為市長的厲家銘在外為三鄉市引資招商奔波的時候,他的妻子卻因莫須有的罪名被拘禁。不但手續不合法,證據不成立,匆匆忙忙把人帶走還不說,她還是個孕婦!這傳出去不但官場上的人會有非議,就是三鄉市的老百姓知道了,也會指著脊梁骨他這個書記的。
作為市委書記,在這一事件中他怎麼都推脫不了責任,因此,他必須要有一個態度。
實際上,昨天晚上李振清打電話給他的時候,陳峰確實是在北京和朋友在一起,但由於見面的人身份特殊,他便沒帶秘書,而他為了談話方便和尊重對方,手機也關機了,因此秘書答覆李振清說和陳書記聯繫不上倒不是說謊。
今天一大早上他就從北京往市里趕,十點有一個會議需要他參加。在接他去首都機場的時候,秘書匯報說昨天晚上李振清找他的事qíng。
陳峰當時並未多想,便對秘書說,約他在會議之後和李振清通電話。
陳峰的背景和晉升都與厲家銘有相似之處,只不過他走團線,又一直做黨務工作。他深諳官場哲學,又自封儒家信徒,將中庸之道演繹的出入神化。
對於厲家銘和市委副書記鄭德軍之間的博弈他心裡一清二楚,卻大多時候都是裝聾作啞,看著厲家銘為了政府的重要項目受到多方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