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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17:03 作者: 沈南汐
坐在沙發上的兩個人年紀都不太大,一位大約三十五六歲,王副部長介紹說姓陳,是副主任;另外一位三十來歲的姓吳,方若謹覺得似乎在哪兒見過,卻一下子想不起來。
「陳主任,你們談吧,我迴避。」王副部長說罷,便要離開辦公室。
「不用了。」那位陳副主任忙抬手阻止道,「我們換個地方說話。」說罷,兩個人同時站起身,便往外走。
方若謹有些呆愣,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她看向王副部長,王副部長半垂著頭,根本看都不看方若謹。
這時,那位陳副主任走到門口側身抬了下手,示意方若謹先走。
方若謹點點頭說:「好,請稍等,我去帶上我的背包。」
「不用了。」那位姓吳的年輕人已經站到了走廊,他微笑著阻止道,「時間不會太長,結束後我們會送你回來。」
方若謹又是一愣,略一思索便明白是怕她打電話或是泄露什麼消息,便點點頭也不說什麼,跟在陳陳副主任身後向前走去。
從王副部長辦公室出來下樓,要路過辦公室的兩個房間,謝茜瑩端著杯子靠站在自己辦公桌前正對門口,見方若謹一行路過,輕薄的嘴角微微一翹,心qíng明顯愉悅:「方處長早。」
方若謹的腦子霎時有著五秒空白。
謝茜瑩這樣的笑容自她們成為同事後,她幾乎就沒有見過,十分的客氣與親切,自信的可以用神彩飛揚來形容,這讓方若謹忽然就想起第一次在林州的家中見到這個女人和她母親的qíng景。
方若謹緩緩地點了點頭,算是回了她的招呼,挺直著脊背,隨著那兩個人下樓。
談話的地點離這裡有點遠,車子往東郊開了快半個小時,拐進一個大門口有武警站崗的院子,停在一個四層建築在大門口。院子大門和樓的門口都沒有招牌,進了樓的門內,便是一個類似接待室的大屋子,裡面有兩位武警戰士。他們看到這一行人進來,似是認得陳副主任,先是遞過一個登記薄,陳副主任登記後簽了字,便由一位戰士帶領著走到接待室的一扇門前,打開了一道鐵門,門內是樓梯。
陳副主任在前面帶路,接著是方若謹,後面是姓吳的年輕人,一直上到三樓,打開了走廊最東端的一個房間的門。
「坐吧。」陳副主任示意方若謹在一張椅子上坐下,然後坐在了對面,中間是一張略顯破舊的桌,小吳坐在稍遠的一張椅子上。
「方若謹同志,我們請你來,是因為有人舉報你有受賭的問題。希望你能如實向組織說清楚有關qíng況。」陳副主任開門見山地說出了目的,儘管臉上沒什麼表qíng,但方若謹仍可以聽出他話語裡的警告的意味。
幾乎是從小吳拒絕她回辦公室帶包開始,方若謹心裡便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等車子穿過市區往郊外駛去,她便知道有什麼事qíng發生了。
首先她想到的是厲家銘,但他去北京和李世清出國應該不是假的,這已經可以排除他出了什麼事;那麼,是有人想從自己這裡打開缺口,針對他?她不知道;還有一種可能,是針對自己。
幾乎瞬間,她眼前划過於剛的臉。她這才明白,他當時看自己的神qíng除了探究和不解,還有一種qíng緒,是難過。
是的,她幾乎可以確定,那時是難過。
幾乎在同時,方若謹安下心來。只要不是他出什麼事就好,她暗想。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這句老話兒說的還真是有道理。她並不知道下面會發生什麼,她只能以不變應萬變,因此,方若謹一直淡淡的臉上竟浮出了一抹微笑。
「我沒有。」她簡潔卻是清楚地回答道。
「方若謹同志,你也是位領導gān部了,應該知道黨的政策。」陳副主任沉聲說道,「因為我們接到舉報,而且已經調查核實過,所以今天才找你談話,不是無中生有的。」
「陳主任,我再說一遍,我沒有受過賭,請您聽清楚。」
方若謹的聲音仍是淡淡的,並沒生氣,沒有惱羞成怒,反倒有種從容。
陳副主任思考了一下這樣說道:「方若謹同志,我只能提醒你好好回憶一下,你是否打著某人的旗號收受過賄賂,在什麼時間,地點,收了多少,你又給了別人什麼回報。一共做過多少次,希望你一一說清楚。」
「很抱歉,我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方若謹略提高了些聲,身體靠向椅子的後面。
這把椅子有沒有墊子,她坐的極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懷孕的緣故,她很想去廁所。可是讓她對這兩個男人說出這種話,她實在是不好意思。
忍忍吧,她這樣想。
這是一場心理戰,也是智慧的較量,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現在說出的每一個字都需要斟酌,她的任何不慎都將會成為奪命的子彈。
陳副主任冷冷地看注視著她,足足有五分鐘,然後緩緩地說道:「方若謹,我還叫你同志,就是希望你能認真對待我們提出的問題,如果有什麼需要jiāo待的,請你最好誠實地jiāo待清楚,爭取寬大處理。」
方若謹卻不再說話,她將目光投向窗外。
已是初秋時節,昨夜的一場雨過後,院子的一棵大樹已經飄下了不少落葉,有了些許的蕭颯之氣。
她在想,這個時候厲家銘在gān什麼?他那邊是什麼時間?對時差她沒有多少概念,也從未主動給他打過電話,都是等他打過來。在上周六的時候他來電話說,那邊事qíng仍沒結束,還需要幾天時間,叮囑她注意身體。
後來是昊昊和爸爸說話,軟著嗓音說想爸爸了,讓他早點回家。昊昊說這話的時候和方若謹眨眨眼睛,表示他不會和爸爸說他們的秘密。
方若謹下意識地摸了下小腹。下去調研這幾天有些顛簸,特別是昨天她明顯撐不住了,好在是最後一天。
這孩子基本上不算鬧騰,反映不大,否則會很受罪。她希望,今天的事qíng不會影響到胎兒,否則,她想像不出結果會是什麼。
這段對峙僵持了有半個小時,方若謹終於回頭微微一笑:「對不起,我想去廁所。」
她記得書上說,懷孕的婦女不宜憋尿太久,否則對胎兒不好,她沒必要為了面子讓自己身體難受。
那位姓吳的年輕人抬頭看了陳副主任一眼,似乎想說什麼,但陳副主任已經已經點頭答應了:「好。」
然後指了指身後的一個門:「那裡有衛生間。」
方若謹這才知道這是個套間。
她打開門進到了裡面屋子,發現這裡有一張chuáng,硬板chuáng加上簡單的被褥似戰士宿舍,左手邊是一個小小的衛生間,打開看,只有洗手盆和一個坐便,洗漱用具只有一隻牙刷和一管牙膏,另有一條毛巾和一塊香皂。
她清理了自己,洗了洗手,然後又用涼水潑了把臉,讓自己清醒了一下,然後緩緩走了出來。剛打開門,便看到那位陳副主任立在門口。
方若謹一愣,隨便明白了什麼,有一絲惱怒,卻又不好發作起來,她垂下了眼帘,走出裡面那道門,回到了剛才坐著的地方。
陳副主任在她對面坐下,轉頭對小吳說道:「給她倒杯水。」
小吳轉身走了出去,一會兒便端著一個塑料的杯子進來,裡面有半杯熱水。
方若謹接過杯子喝了一口水,然後將杯子放在桌子上:「陳副主任,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我沒有收過任何人的錢或是東西,我沒有特權,更不會打著別人的旗號去做這種事。至於是誰舉報,我希望組織上能查清楚,還我一個清白。」
陳副主任緊盯著她的眼睛,沉思了一會兒,起身道:「已經快到中午了,你先休息一下,好好想想,一會兒吃飯,吃過飯之後我們再談。」
然後,陳副主任便站起身往外走,小吳也隨後走了出去,並隨手關上了房間的門。在門關上的那瞬間,方若謹隨意地撇了一眼,小吳那熟悉的側影再一眼映入她的眼帘。
原來,這小吳她是見過的。雖然她只是遠遠的匆匆一撇,但那個早晨印象太深了,所以她仍是有記憶的,只不過,時間稍長,她有些模糊了,但就在剛剛那一瞬間,她想起來了。
78、yīn謀
如果她記的沒錯,這位小吳便是厲家銘的前任秘書。
在林州時,她第一次站在陽台看到厲家銘乘奧迪車離開的那個早晨,從副駕駛位子下來的那個年輕人便是他。後來她和厲家銘結婚,見到侯建軍時,無意間問過厲家銘原來的秘書呢,厲家銘沒什麼表qíng地說換了,她也沒再多問。
方若謹的心驟然緊張了起來。
因著隱婚,她聽到關於厲家銘的各種傳說太多了,陳穎就是最大的八卦基地,但她都選擇自動過慮。陳穎因著家庭的關係,消息極靈通,城裡哪個有錢人包了二奶生了娃;哪個官員帶著年輕的女xing屬下出差被妻子捉jian在chuáng等等,從來她都當成生活中的笑話,聽過了就算了。當然,時而也有些關於上層圈子內幕的消息爆料。比如,前一陣子在說起今年兩會前,市里會有人事變動的時候,陳穎便爆了一個消息。
現任市委副書記在此前的班子調整時未當成市長,因而在工作中與現任市長厲家銘矛盾很深,摩擦不斷。
方若謹從不將這些八卦說給厲家銘聽,她知道厲家銘是位成熟的政客,她無須多言。但是,謝茜瑩是被厲家銘從政府踢出來的,而小吳更是厲家銘入主政府後殺jī給猴看的典型,今天自己這種境遇就很難說是誤會或是偶然了。
從頭到尾,這件事都有著人為的跡象。
先是厲家銘出國,後是郭部長去北京開會,然後是自己被派下去調研,方若謹即便是官場的菜鳥,她也會在心底感嘆一聲:真巧。
方若謹舒了一口氣,她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戶裝著結實的護欄杆,這是防止被約談的人跳樓的措施。她想起剛剛自己去衛生間,陳副主任立在門口守著的樣子,不覺有些悲涼。
自己這是被雙規了嗎?不容迴避,她終於可以正視這個敏感的詞。沒有人正式通知她,帶她來的時候只說要談點qíng況,沒想到是這種談法。
她只覺得胸口一熱,有絲絲不舒服傳來,隨著便是小腹隱隱的墜疼,胃也開始絞疼起來。
這一上午除了坐車便是坐硬板凳,她的腰又酸又疼。她轉回身,慢慢走到裡面的小屋子裡,這裡有一張chuáng,她想躺一會兒,休息一下。
她的肚子裡正孕育著一個小生命,她是一位母親,要保護好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