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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17:03 作者: 沈南汐
    櫻桃園極少有蛇,他初步判斷這蛇是蝮蛇,劇毒。他快速撕了自己的襯衫給她在大腿處紮緊然後低下頭對著她被咬傷的地方猛吸,然後將血吐出來,反覆幾次後,接過趕來的同事遞過的礦泉水漱了口,抱起她就往櫻桃園外跑。

    爸爸方正坤是個老學究,真正的手無縛jī之力。他被這突發的qíng況嚇的腿都哆嗦了,根本不知道怎麼辦好,只是緊緊跟在厲家銘後面跑著,一一疊聲地喚著「小謹」。

    方若謹被送到離這裡最近的醫院已經昏迷了,打了血清搶救後,才慢慢清醒過來。

    「家銘,謝謝你。」方正坤抱著女兒眼淚都流下來了,羞愧不已。

    「方老師,不用客氣的。」

    在醫院裡,方若謹醒過來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他臉上那一抹憨笑,像冬日裡最燦爛的陽光般照在她少年萌動的心裡,暖暖的,令人心安。

    方若謹很多年之後仍可清晰地記得她被厲家銘抱在懷裡時,嗅著他身上帶著濃重汗味的氣息,聽著他越來越粗重的喘息和「咚咚」心跳聲。

    而這一份萌動,在一年之後仍是被終結了。

    那天,方正坤回家在吃飯時,無意間和李梅說起,厲家銘結婚了,他還去參加了婚禮。

    那時候她剛參加完高考,誰都沒有發現,這個原本陽光的少女像被抽去了jīng髓,眸子裡失去了盼顧的神彩,xing格也變得沉默寡言。

    所有人都當她長大了,變沉穩了,哪裡知道她心裡最qiáng烈的支柱倒塌了呢。

    之後是大學四年,研究生三年,不是沒有男生追她,但她都是表qíng木然不太理人,漸漸地,人們都以為她是個木訥而感qíng遲鈍的姑娘,便不再煩她。可誰會想到,她是那麼愛惜心底的那片陽光,捨不得被遮蔽,被替代。

    整整十年過去了,在餐廳猛地回頭的剎那間,她的震驚比被那壺茶澆下來還要láng狽。她人生最難堪地時候都遇到了他,只不過他們都變了,他變得成熟冷峻,氣勢bī人;而她則變得膽怯卑微,被人嫌棄。

    這一生,我們曾與多少人擦肩而過?她只想記住那一刻。

    可最終她仍不過是他身邊的一個匆匆過客而已。

    3、打架

    第二天一早上剛進到辦公室,劉雅麗那雙jīng明的眼睛就掃了過來,上下打量了她半天嘴一撇,卻又是終於忍不住:「若謹,昨天相親怎麼樣?」

    「不怎麼樣。」本來不想搭理的,但是同事之間不好弄僵,如果她想看笑話,她也只能讓她看了。

    「其實說真的,我們年紀還不算大,也真犯不著找個帶孩子的。」

    聽到這句話,方若謹便明白了兩件事:一是劉雅麗將她與自己劃歸了一個年齡段;二是她昨天看到了自己,而且看到的是自己和厲家銘在一起,想必誤會了那就是自己的相親對象。

    方若謹懶得解釋,便笑笑去做自己的事。

    將昨天複印好的文件送到各部門,回來又忙著整理一下昨天會議的紀要,一會兒功夫就到了午飯時間。

    機關的工作就是這樣,這裡不是要害部門,大家都在混,硬xing指標不多,大多在得過且過。她簡單收拾了一下桌面,關了電腦,便去政府食堂吃飯。打好了飯,剛找一個地方坐下,便看到區委組織部副部長王大姐端著餐盤走了過來。

    「大姐。」

    王大姐在那次區里公務員錄用考試的時候當過考官,後來又主管他們那批人的政審,所以對她的qíng況有些了解,這兩年見到她總是格外親切些。

    「若謹,聽說你昨天相親了?還是個有孩子的?」大姐是做組織工作的,一般來說言行很謹慎,大約是很喜歡方若謹,因此才格外關注她。

    「不是的大姐,是另外一個人,那個帶孩子的只是一個朋友,偶然碰到,別人誤會了。」

    劉雅麗的嘴太快了,只有半天功夫,整個機關大約都知道了她去和一個二婚的,帶著孩子的男人相親了。

    她相信王大姐是真的關心她,因此便認真解釋了一下。

    「原來是這樣。唉,這個劉雅麗,捕風捉影,嚷嚷的滿機關大樓都知道了。」王大姐不滿的說。

    王大姐極喜歡方若謹的xing子,不僅文筆不錯,做起瑣事也是細心周到,懂規矩,最難能可貴的是嘴巴嚴,從不參與機關女同志的八卦,這是她最喜歡的優點。

    方若謹笑笑:「她大概昨天在新世界百貨看到我了,所以就認為那個人是我的相親對象。」

    王大姐明白了這件事兒來來龍去脈,笑著拍拍她:「若謹,你是好姑娘,慢慢挑,總會找到一個你喜歡的人。」

    明知道是前輩對自己的安慰,方若謹還是舒了口氣。

    過了兩天,她將拿去洗的衣服取了回來,這才發現她根本沒有厲家銘的電話。她隱隱約約記得他結婚後不久就跟一省領導到北京工作去了,估計爸爸也和他沒什麼聯繫,便嘆口氣,把衣服小心的掛到了柜子里。

    只有拿去gān洗的時候,她才知道這件衣服並不便宜。

    抱著衣服,她仍能感受到他那bī人的氣勢。

    淡淡的,儒雅的,也很體貼。只有在他bī視那個姓劉的男人的時候,她才看到那狹長的眼睛裡閃過的一抹jīng光,凌厲而霸氣。

    之後母親大約是從徐秀娟那裡知道了那天發生的事,方若謹消停了幾天。但是,在父母間爆發出爭吵之後,促使了她要搬出去租房子的決心。

    那天徐秀娟又來了,幫媽媽做好飯之後,全家人一起吃飯。

    飯後徐秀娟洗碗,方若謹抹地,爸爸拉媽媽回臥室商量家裡出錢讓哥哥租房子結婚,媽媽不同意,媽媽說秀娟等了若誠這些年,怎麼也不能趕出去租房子結婚,倆人說著說著便吵了起來。

    哥哥方若誠已經三十二歲了,由於先天xing心臟病動過大手術,身體一直很弱,經過這些年調養雖然恢復的還可以,但仍是做不了重活。在一個三流大學畢業之後找到一家公司做普通文員,只有二千塊錢的薪水,如果要結婚,出去租房子根本就沒法生活。徐秀娟在一家商場工作,對哥哥很好,但家裡條件也很普通。方若謹從大學畢業之後就一直在爸爸媽媽房間拉著簾住著。六十平米的小房子實在太擠,加上家裡一直經濟緊張,哥哥的婚事就一直拖著,連方若謹都覺得自己對不起哥哥了。

    她思考了兩天,終於下了決心。

    方家餐桌上奉行食不語。方若謹吃過飯,就拉著哥哥和徐秀娟到了小房間去了。

    「哥,秀娟姐,我有事兒和你們說。」

    「秀娟姐,你愛我哥哥嗎?」

    「小謹,你怎麼了?」徐秀娟不回答她的話,有些臉紅的低下頭。

    「秀娟姐,你願意和我哥哥結婚嗎?沒有房子,就在家裡這間小屋。」

    「小謹,我並不在乎在哪兒結婚。」

    當年方若誠和她一個班,雖然比她大兩歲,但是個病王子,身體瘦削,面容冷清,卻特別有味道。大約因為身體不好,面色總是蒼白著,不愛動,也不太愛說話,卻學習不錯,在同年級的男孩子中顯得特立獨行。徐秀娟和他前后座,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個男生,這麼多年來,倆個人一直走在一起,即便是有那麼多條件好的男孩子追她,她從來都沒有動過心,當她被家裡bī婚,給她介紹相親對象她曾以死抗掙。因此在這個家裡,只有她最能體會到方若謹被bī相親的滋味兒。

    「秀娟姐,如果你愛哥哥,也不嫌棄他沒房子,你們結婚吧,我這幾天就找房子搬出去,小屋裝修一下,你們可以準備婚禮了。」

    家裡地方太窄小,客廳實際上就是和廚房連著的小餐廳,放了一張餐桌和冰箱就轉不開身了。

    從她大學畢業之後,她就一直在父母屋子裡放了個chuáng拉簾睡,二十多歲的大姑娘有多不方便只在她自己最清楚。

    如果註定自己的qíng路坎坷,那麼就要哥哥幸福吧。

    因為哥哥身體不好,家裡才要了第二個孩子,也因為她這一代人大多是獨生子女,所以她對自己有伴成長格外珍惜,雖然這個大自己六歲的哥哥從小身體羸弱,但是她還是很開心哥哥在成長中給予她的兄長般的愛護。

    「小謹,我們沒有著急,你不用搬出去!」哥哥方若誠愧疚地說。

    身為一個男人卻有這樣一副病身子,他實在是愧對父母和妹妹。

    徐秀娟是個純樸的女孩子,雖然活在最社會最低層,卻有一顆善良的心地:「小謹,我們也準備出去租房子,我會做我媽媽工作。」

    商場服務員的工資除了jiāo保險什麼的,只有一千多元了,如果出去租房子,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她母親下了死命令,如果她敢出去租房子結婚,她和父親就不出席婚禮。

    「秀娟姐,不要再爭了,我搬出去,也是為了躲開媽媽bī我相親。我實在是聽她嘮叨的煩了,正好借這個機會躲出去。你都三十歲了,爸爸媽媽想早點抱外子,住在家裡更方便些。再說我也想早點抱侄子呢。」她笑著安慰嫂子。

    「謝謝你,小謹。」這個小姑子懂事,從不在父母面前嚼舌頭,實在是她的福氣,現在又主動提出來搬出去,更讓她感動。

    事qíng似乎就這樣定下來了,方若謹和爸爸媽媽談了一次,雖然對她一個人搬出去住有些不放心,但她早想好了說有同學一起合租,於是順理成章她開始找房子。

    她一個月工資也只有二千多,如果租房子,不能高於一千,再貴了,她的生活就有問題了。

    父親一個月四千多塊的工資,母親退休了只有一千多塊,當年為了哥哥做心臟手術,家裡賣了不錯的房子,又借了一些債,直到後來哥哥工作了,qíng況才稍好些,慢慢還了外債,又貸款買了這套二手小房子。

    當年大學畢業後,她本不想考研的,想先參加工作,最後是父親拍板決定讓她繼續讀書。

    北大畢業的父親一直有個夢想,想女兒做個知識分子,完成他的心愿,所以儘管那幾年家裡條件不好,仍是供著她讀完了研。

    在她研究生畢業準備考公務員的時候,父親開始不同意,但最後還是尊重了她的意見。

    她永遠記著父親當時說的話:「小謹,家裡這個條件供你讀研,原本是想你能留在學校里工作,但是沒想到這個計劃難以實現。你考上了公務員也好,起碼工作穩定,對一個女孩子也是不錯的選擇,但是你記住,機關工作,永遠是勾心鬥角,你生xing冷淡,和爸爸一樣不懂得拍馬溜須,所以,爸爸只求你平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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