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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12:10 作者: 阿逢
快到家的時候,有些意外地發現自家院門竟沒有關上,露出個一人大小的縫。
——明明自己出門的時候是關好了的。
她在門口放下藥箱,從門邊拿了根木柴,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
等走到內院時,模糊的人聲隱約傳了出來。
「……你又何必如此折磨自己?」一個陌生的男聲傳了出來。
「這路是我自己選的……咳咳、我就得走下去。」這是溫斂。
「可你分明從一開始就知道真相,知道那人……」
「你別說了,」溫斂的聲音里冒著涼氣,「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看到的真相,同我看到的……或許全然不同。」
聽到這裡,她默默地走出了院門。
這日夜半時,燕妙妙忽地做了個夢,夢中出現了一個怪獸。
那獸身長數丈,牛頭龍身,周身通紅冒著火光,模樣兇悍可怖。可不知為什麼,她在夢裡見到這怪獸時,卻分毫沒覺得害怕,反而還生出一股親近之意來。
夢裡還有個熟悉的聲音。
他朝自己伸出了手:「起來,姑娘家躺在地上成什麼體統。」
她回他:「在自己家裡,要什麼體統。」
然後她就醒了。
夢中場景如虛似幻,可卻又真實得可怕。
她隱隱覺得,那些時不時出現在她眼前出現的場景,似乎都曾真實發生過。
她坐起身來,忽地看向身邊躺著的人。
夢裡那男子……同溫斂好像。
*
過了一個多月,到了立冬。
隨著天氣漸冷,溫斂的病更重了,近幾日已漸漸不能下地。
燕妙妙將醫館關了,每日全心全意照顧起溫斂來。
草藥味覆蓋了整個院子,她日日煎藥採藥、看醫書尋藥方,卻都沒能讓他好起來。
他如今已病入了膏肓,夜裡渾身疼得睡不了覺,只能在白日裡剛服了藥後能舒服一些,小憩片刻。
可立冬這日,溫斂忽然精神好了不少,竟然自己下了榻,走到了院子裡。
今晨方才落了雪,院中薄薄蓋了一層白,院裡栽著的梅樹悄悄開了花。
見溫斂下了地,正在院中煎藥的燕妙妙立刻進了屋,拿出一件厚重袍子給他披上。
拿著袍子出房門的時候,她對上溫斂的眸。
原本在屋裡蒙塵數日的眼瞳亮得異常。
燕妙妙怔怔看他。
他朝她笑,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紅。
他說:「今年的梅花開得真好。」
燕妙妙垂下眸,掩去鼻中的酸澀,給他披上袍子,又輕輕地環住了他。
「嗯。」
「會開的更好的。」
他在院子裡看了一下午的花,又陪著燕妙妙說了很多話。
到了入夜時,終是不行了。
他此時連咳嗽的氣力都沒了,只半靠在榻上,喉間逸出細碎又緩慢的呼吸聲。
燕妙妙手裡拿著帕子細細給他擦汗。
溫斂喜潔,向來都乾乾淨淨。
兩人沒說話,燕妙妙紅著眼,卻憋著沒落淚。
「你給我束個發,好不好?」溫斂突然開口,氣息虛弱,卻仍笑著。
燕妙妙沒做聲,只拿過梳子來,開始替他梳頭。
這梳子是兩人成親之後,溫斂買來送她的第一樣禮物。
白玉的梳子,邊緣泛著翠,玉上雕了一雙燕子。
梳到一半,燕妙妙突然開了口。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知道什麼?」
「你早就知道,我一開始就是來找你的。」
溫斂低聲笑笑。
「嗯。」
他自然知道。
見燕妙妙第一眼起,他就認出了她的臉,長得同她娘親極像。
嵩陽陳家,十年前被他滅門當日,跑了一個八歲的小女兒。
他記得他死在他手下的每一個人的臉。
沉默半晌,燕妙妙將他的發束得齊整。
男子靠著她。
「若重來一次,我會再來找你的。」
「好。」
「下輩子你別看那麼多書了,對眼睛不好。」
「好。」
「你喜歡吃魚膾,我多做給你吃。」
「好。」
「下一次,我給你生個孩子吧。」
「……好。」
……
男子伏在她懷裡,聲息漸消。
窗外又撲簌簌落下雪來,她抱著他逐漸冰涼下來的身體,半晌終於無聲落下淚來。
「……先生,我好像後悔了。」
*
眼前畫面忽然頓住。
夜風和著雪花進了窗子,卻停在了半空。「嗶啵」一聲,燭火忽然熄了。
姑娘的影子一動。
她放下身前的屍體,走到了窗邊。
屋子忽然開始震動起來,轟鳴聲在耳邊出現,她卻絲毫沒有受影響。
擦了擦臉上的淚,燕妙妙淡淡出聲。
「賀師兄,好本事。」
下一瞬,她口中低聲念誦,兩手在胸前並在一起,指尖結印催動法訣。
眼前的畫面忽地一震,接著這幻境開始崩塌,畫面破裂成碎片,逐漸化為閃爍的齏粉。
燕妙妙回過頭,又看了一眼榻上的男子。
白色的衣衫漸漸化灰,那抱過她千萬次的手臂自榻邊軟軟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