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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11:22 作者: 樂紹凌
    馬蹄聲靠近,石達毅翻身下馬,揉了一把坐騎頸後鬃毛,皺眉道:「這兩位……」

    在路上的這段時間,天色已黑透了。石達毅只能看出在門前等著自己的是兩名女子。在他話中遲疑的這一瞬,連微已上前一步站到琉璃燈的微微搖晃的光下,行禮道:「石將軍。」

    石達毅反應很快地避開這一禮,疑道:「連姑娘?你來這是做什麼?」

    連微開門見山:「我想來問一聲,今日在城中傳得沸沸揚揚的敵軍來襲一事,是否屬實?」

    「……是。」石達毅道,「姑娘不必憂心——」

    「當下情況如何?」連微不想聽後面的安撫,徑直又道。

    石達毅蹙眉看了連微幾眼,半晌道:「城中守軍可以應付。」

    「可大部分軍隊,不是已經隨伯功北上了嗎?」

    「連姑娘不必擔心。」石達毅沉默了一會兒,依然堅持道,「肅州易守難攻,但凡末將尚在一日,便不會讓敵人進城,驚擾姑娘半分。」

    「我……」連微想說點什麼,卻又覺得不太合適。石達毅與她畢竟也不過是幾面之緣,不算十分熟悉,直接到府邸前堵人,已經算得上失禮了。於是她又退後行了一禮,道:「多謝將軍。」

    石達毅擺手,轉身進府。連微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後,招呼迎露:「走吧。」

    說走,卻不是原路返回。迎露跟了一程,眼見她走得離將軍府越來越遠,忍不住問道:「姑娘這是要去哪?」

    連微伸手指了指前方。

    肅州東西南北各有一座小樓,築成六七層高,尖端挑起的飛檐縱是街巷的矮牆也遮不住。離他們最近的觀西樓,此時便有上面幾層的輪廓映在夜空中。

    兩人提燈慢慢繞過去。街巷間人已不多,或許是因為白天的傳言都早早地回屋歇下了。

    木質的小樓,踏在樓梯上有空蕩蕩的迴響跟隨。她們一路爬上最高層,從窗前望出去,便看到腳下一片片微光蔓延開,是民居或者酒館窗隙檐下漏出的燈光。

    再往遠處,是靜默的城牆。

    再往外……

    連微扶著迎露的手,驀地一緊。

    原該一片漆黑的山野,此時星星點點,零散又整齊地點滿了火光。若是白日來看,看到的該是黑壓壓一片,漫山披甲。

    雖說看著石達毅的神色便已覺得不對,但她沒想到會是這樣。這片營帳篝火的數量看上去,比幾日前符騫帶走的那批兵馬還要壯觀。

    雖說據城而守可以以少敵多,但當數量的差距達到天塹,光是消耗,也能耗死守軍。

    連微壓住尾音不自覺的顫抖,低聲道:「回去。」

    迎露對發生的事情惘然不知,聞言笑道:「姑娘總算肯回去啦,晚膳還未用呢,一會兒奴婢給您新熬一碗燕窩粥。」

    *

    另一邊,石達毅匆匆回屋,屏退一應僕役書童,自己磨了墨,展開一卷細紙,提筆寫道:「有大軍臨城,尚未舉旗,不知其所屬,數量甚眾,恐難支持。主公若尚有餘力,務必速速回援。」

    寫完捲起,用蠟油封好竹筒,系在信鴿腿根,藏進腹部的絨羽中,乘著夜色放飛。

    信鴿舒展雙翼,在冰刀似的刮人的二月夜風中,飛快地遠去了。

    第80章

    第二日一早,肅州城下就響起了隆隆鼓聲。

    前一日整備停當的兵士迅速集合, 與運送守城器械的民夫一道上了城牆, 嚴陣以待地看著城下如蟻群般密密麻麻湧來的敵軍。

    雖說來者不善已是明擺著的,但按慣例, 還是有一組專挑的中氣足嗓門大的兵士,站上城頭, 向下齊聲吼道:「來者何人——意欲何為——」

    城下來犯者無人回話,戰鼓愈擂愈響, 雲梯、攻城車等複雜的器械從陣後一一推到陣前, 又紛紛搭在城牆上。

    城頭士卒也並沒指望獲得什麼回應, 程序式地喊完那一通後,士卒飛快地按隊形散開, 一支小隊中,有負責以女牆為掩護射箭的, 有協作往下傾倒滾油熱水的, 也有手持□□刺杆, 將人往下捅的。

    城下軍隊蟻附而上, 城頭守軍蓄勢待發。

    畢竟占了城牆的地利,局面乍一看相持不下。加之城高牆厚, 敵人如同箭矢一類的手段也失色不少,許多兵士心頭微微鬆了口氣。

    在望樓上縱觀戰局的石達毅卻是神色凝重。

    敵軍的數量還要超過他的預估,城中守軍總共剩下不過八千餘,滾石等物資尚在時倒還能支撐,待物資耗盡, 被迫在城頭短兵相接,也就是城破之時了。

    也不知道那封信是否已經送達符騫手中,又要到何時才會有援兵。

    *

    整座肅州城在枕戈待旦的緊張中度過了三天。

    敵軍仗著人多,晝夜不停,兩班倒地安排兵士攻城。肅州雖因為依傍兩側的常懷山,主要守的只有一道南城牆,但數千兵卒還是遠遠不夠,哪怕不少百姓自願成為民夫幫忙搬運物資,做些打下手的活兒,依然不夠。

    短短三天下來,原本精神奕奕的軍士們面上都是疲色,石達毅的眼下已積了深深的青黑——作為留守肅州的最高將領,一切抉擇都需有他的首肯,他這三天都沒能完整地睡過一個時辰。

    即使這樣,他依然只能看著物資一點點消耗。為防被敵軍乘虛而入,他不能打開其他方向的城門,也無法與商隊交易。整座城就像一堆正在燃燒的篝火,火光仿佛依舊明亮,但無人添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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