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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11:22 作者: 樂紹凌
童仲一臉疑惑。
那人正要再說什麼,忽地視線一定,向前面的屏風後努努嘴,輕聲道:「喏,這不是來了。」
其他人許是也察覺到了正主的到來,閒侃的鬥嘴的,都默契地安靜下來。眾人一齊看向上首。
符騫身著緇衣從屏風後緩步而出,連微緊隨其後。他於上面站定,座下諸人便都起身,齊齊向他行禮。
一禮畢,符騫略還一禮,正色道:「此前我發出的檄文,諸位應當都讀過了,或許有人心有不安,我便在此說了,河西道近日的確將有戰事,若是順利,征西軍日後便不只囿於肅州一城,此事還要請諸君助我。」
眾人紛紛應和,不少人面有興奮之色——這些多是隨符騫從玉川一起打過來的老將,血液中便淌著對征服的熱忱。但也有來肅州後新納入麾下的臣屬,此時便頗有憂色。
雖說那檄文的意圖已昭然若揭,但猛然知道戰事就在眼前,誰也不能立即接受。
符騫對這一批神色有異的人恍若未見,笑道:「當然,今日我等歡聚此地,是為共度除夕,而非共商大事。此事說與諸君知曉便可,諸位不必多想,我先敬諸君一杯!」
他為自己滿斟,而後向席中人遙一舉杯。連微不擅飲,她在後面輕輕抬手,便有人傳令下去,花台外的帷幕緩緩拉開,一行窈窕舞姬款款而下,在廳中擺好姿態,隨著身後鼓樂聲起舞。
廳側小門也一併打開,侍女手托餐盤為一張張几案布菜。
這便開宴了。
眾人都安然坐下,各自閒話。連微對這樣軟綿綿的歌舞並無興趣,又不好加入席中的閒聊,只好晃著杯中特意為她備下的清茶,有一箸沒一箸地吃著,一邊聽著灌入耳中的隻言片語。
正覺得無聊,忽然一句話飄入耳中。
「將軍真是有艷福……」
「以我看,這美人兒不止生的妍麗,恐怕還是個內秀!」
仿佛與自己相關,但不算什麼好話。連微向聲源處看去,坐在那兒的細須男子見她看過來,不僅不避讓,還朝她舉了舉杯,接著向身畔友人道:「不怪將軍偏愛,這一眼當真攝人魂魄。此女宛若此杯,光滑明淨,若是能得之,可不得捧在手上,日日把玩離她不得?」
連微聽得眉頭緊皺,在那人又毫不遮掩地看過來時,終於沒忍住道:「這位先生,你可是在說我?」
細須男子一揚眉,直直道:「正是在說姑娘宛若這岫玉杯,難怪將軍愛不釋手。」
符騫這時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他轉過來疑惑地看了兩人之間微僵的氣氛一眼,似乎想要插話,被連微攔下了。
她自上而下細細掃視他一遍,忽地一嗤,道:「能將芙石認作岫玉,也難怪你有眼無珠,棄糟糠不顧而流連花叢了。明明囊中羞澀,何必硬充大頭?」
那人面色幾變,一時竟不知該反駁哪點是好。而連微已經微微傾身,頗具壓迫感地盯著他,繼續道:「領口裡衣尚有些毛邊,外頭卻穿了天絲錦的衣裳,腰上香囊,更是迎香樓里的茹雲娘子常繡的花色——我真是為尊夫人不值,辛苦操持內務,養出來的卻是這樣一隻白眼狼?」
這次宴席從頭到尾,不論坐次、歌舞、菜餚還是賓客,都是連微經手的。來人的基本狀況她自是一清二楚,對應當時安排的座位,便能想起來這位不過是城中一介小小的主簿,家中有個生了病的老母拖著,境況不算太好,全靠賢惠的髮妻操持。
這人家中無妾亦無子,只有老少三人相依為命,連微當時看到還唏噓了一下,考慮著是不是該扶助一二,卻沒想到這人竟然能如此荒唐。
顯然,連微說的都是實情。這人被疾風驟雨一陣數落,呆立當場,一時進退不得,只覺得周圍同僚的視線一道道的如同利刃刺來,十分惶然。又見上首符騫並不說話,只是靜靜注視著他,心下更覺忐忑,在終於得了符騫一句「你先回去自省」之後如蒙大赦,慌忙收拾衣裳,垂首溜了。
連微冷淡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湊近符騫道:「回頭使人查查這人經手的帳面吧。」
過於貼近的淡淡香氣讓符騫略微緊繃,他不露聲色道:「怎麼?」
「天絲錦不是他省吃儉用便能淘換來的物件,以這人品貌,花樓娘子更不可能倒貼——他的錢物來處可疑。」
這事不好當眾捅出,畢竟要處置還需要鐵證,單與符騫說說卻是無妨。
「好。」符騫應了。
他們在上首私語,席中則是一片安靜。猝不及防一人狼狽離席,剩下的人都謹慎地暫先閉了嘴,唯有絲竹鼓樂依舊,舞女柔軟的四肢有韻律地擺動,絲毫不受席上氣氛影響。
直到被那細須男子離去時帶上的廳門忽地敞開,一名穿著襲簡單青衣的瘦削書生站在那兒,隨手解下肩上斗篷,朝廳內看了看,一挑眉,道:「今兒這是怎麼了?該不是都知道在下回城,故此嚴陣以待?」
第74章
門口的書生,正是之前被遣去常懷山剿匪的庾令白。
他離開快有一旬之久, 此時風塵僕僕趕回來, 倒像從未離開過似的,熟稔極了地向周遭同僚一一頷首示意, 而後施施然一個大揖,朝上首符騫道:「某幸不辱命, 常懷山匪患已清,只有些意料之外的小事, 不必在這說出來掃興。」
符騫與他對視一眼, 點點頭:「子清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