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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11:22 作者: 樂紹凌
    只知道天色漸暗,而耳畔時近時遠的肆意的笑聲、慘呼聲、求饒聲不斷,隱約從各個方向傳來。

    假山縫隙中的那一角天空,從藍色變成灰色,沉澱成黑色,而後又被火光映成橙紅色。

    而他從一開始的寒冷,到後面的僵痛,再到後來的麻木。

    他不知道過了多久。

    只知道地面上的血泊都變成了黑色,院中才終於又傳來了腳步聲和人聲。

    說話的人聲音有些熟悉,那人意味不明地嘆了一聲,道:「還真是都殺乾淨了啊。」

    「是啊。」有人應道,「真是北戎蠻子。」

    「可惜了……咦?」

    僵硬的身體不受控制,小少年一個不慎,碰掉了一塊本就不太牢靠的石塊,發出不容忽視的嘈雜聲。

    腳步聲往這邊過來,石塊被挪開,一張中年人的臉出現在刺眼的天光中。

    「咦,還有人活著。」

    「是安定侯的小兒子啊。」旁邊的人道。

    「小子,你叫什麼來著?」那中年人於是彎下腰,向小少年問道。

    僵了太久,小少年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

    「好像,是叫符騫。」又是旁邊那人道。

    「符騫?也罷。」中年人看起來心情不錯,他圍著符騫轉了一圈,在他恐懼又防備的眼神中,忽然道,「怎麼樣?要做我的養子麼?」

    「雖然不能給你和以前一樣錦衣玉食的身份,但你可以成為一名戰士,為你父親,向北戎報仇,如何?」

    「……好。」

    第73章

    外頭的局勢如何動盪,不影響習慣了肅州安樂的百姓們按部就班地為年節進行準備。

    街上一如既往地熱鬧, 貼在大街小巷的檄文仿佛只是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 並沒有對大家的生活造成多少影響。連微後來又出去幾次,去小滿茶樓, 去當時經過的那條街,然而沒能找到一點可疑的蹤跡。

    仿佛塞給她那張字條的人融化在了人群里, 又或者那背後並不像她想的一樣有什麼陰謀,而只是某人一時興起的惡作劇罷了。

    「姑娘, 席面與樂師舞姬都已經備好了, 時辰也差不多了, 是否傳命下去,引賓客入座?」

    「——姑娘?」

    「啊。」連微驀地回神, 看見迎露站在身側,而她對著發呆的窗外斜枝, 已徹底融入了逐漸變暗的夜色之中。

    花了不少時間理清府上諸事該如何打理, 尚未來得及歇一歇, 除夕夜就這樣悄然而至。往年的除夕, 征西軍這一幫人都是要在將軍府中擺開宴席歡飲達旦的,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過經手各種瑣碎細節的人由任勞任怨的庾令白,成了她。

    「讓人去安排吧。」連微起身。她的衣裳和妝容早便收拾好了,因著來赴宴的諸人都會帶上自己的家眷,她也要與符騫一道出席。

    今日她穿的是一身赭色的齊腰褶裙,外披黑底繡金的大袖, 原本是極老氣的色調,但因了那上妝之後愈發妍麗的眉眼,並不顯半分暮色,反而神奇的壓住了容易顯得輕佻的容貌,襯出了些沉靜的威勢。

    「將軍呢?」連微走出半步,問,「還未回來麼?」

    這幾日,每日一早符騫便出城去兵營中整肅軍隊,一副厲兵秣馬就要搞大事的勢頭。回城的時間也很不固定,但赴宴者已至,他們也該出席了,遲到太多總歸不好。

    「門房還沒有消息。」迎露答道。

    連微看了看天色,「那便先去側院吧。」

    前幾日,沒和任何人打招呼,喻揚悄悄地離了城,留下小七在城中由婢僕照顧。連微索性將人接到將軍府側院裡看顧一二。眼下前頭設宴,自然不好將人扔在側院裡,不如一併接上。

    小七的院落一片靜悄悄的,她叩門進去。小七在陳陵舊址之事後,一直被喻揚精心照看著,早不復當時宛若餓殍的模樣。今日又被侍女有意打理過,一身紅鍛滾著雪白毛邊的的小襖,看上去分外可愛。

    「走吧。」連微彎下腰,朝她伸出手,「除夕宴可不宜遲了,今日有煙花呢。」

    微涼的小手落入掌心,她直起身,忽然聽到院門外有腳步身匆匆而來,接著是一聲輕喚:「阿微!」

    聞聲知人,連微還未轉身,臉上已不自覺地帶上了笑意:「再晚些,可就要遲到了。」

    符騫方從城外趕回,飛快地卸了甲冑簡單梳洗,身上還有未散去的一點水汽,他聞言笑道:「他們還敢說什麼不成?」

    他接過迎露手中的琉璃燈提著,與連微並肩一道向外去。

    前院,隨處可見的燈燭將整座景暉廳照得宛如白晝。等在角院的賓客由衣著簡單的婢子引著魚貫入座,而廳前重重帷幕垂落的花台上,已有樂師彈琴鼓瑟,曲調清平歡快,令聞者心中安然。

    坐次在廳堂兩側一溜排開,最上首有一處高出地面半尺的木台,上面置了兩套桌案。有人見了,趁著主人未至,便問身側同伴:「今日是另有貴客要來?緣何上頭有兩套桌案?」

    那人訝異地看他一眼,道:「將軍近日得了個美人,寶貝的很,孰人不知?」

    「美人?往常不都有美人,一個賽一個的嬌媚,哪回有這陣仗。」

    「這回的可有點不一樣,我說童兄,你是去周邊的縣裡屯軍,又不是被禁了足,怎地什麼也不知?」那人道,「說起來,這美人你我還都是見過一面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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