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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11:22 作者: 樂紹凌
    這其中的試探意味有些明顯。連微做好了再看到一片寂靜的準備,沒想到孫從事徑直開了口。

    「屬下以為,寇平雖多有動作,但畢竟不曾造成切實的傷害,屬下也不曾聽聞他與衡安儒等人有何往來。雖是該罰,剮刑卻是太重了,時近年關,如此血腥有傷人和。」

    連微在心裡默默為這名勇士贊了一聲。迎頭而上,好膽量。

    符騫沒做什麼表示,只略略點頭,又問:「還有誰要說的麼?」

    一陣安靜,灰衫儒士站出來,拱了拱手:「將軍喚我等來此,想必不止一個觀刑。您於石台上的話既已出口,想必日後之事亦是已有成算。我等願為將軍參詳一二。」

    這間茶樓是將軍府掌控下的產業,早在幾人匯聚樓上雅間時,整層樓就已被掌柜的清空了。故而在此說事,雖看起來簡陋了些,但無甚妨礙。

    符騫看了看問出這樣一個大問題後,依然仿若無事的郭長史。這位長史從入他府中起就一直是副十分穩重、波瀾不驚的模樣——即使其餘人都被他直入正題的問題驚得變色。

    就像現在。

    孫從事豁然變色,顯然有所異議;趙參軍欲言又止,似另有顧慮;王司馬面上五彩斑斕,顯然情緒十分繽紛。

    連微在旁,若有所思地把幾人的表現一一記下。

    幾人反應各不相同,共同點是看起來都很想把郭長史綁起來扛走,再把他剛剛說的話也揉吧揉吧塞回他的肚子裡。

    符騫看在眼裡,對這反應不算意外。這不是他計劃的攤牌時刻,但遲早有這一步,既然都說到這裡了,他不介意順勢而為。

    「那你便參詳參詳。」符騫在一眾目光匯集之下,平靜道,「我欲承繼我父安定侯之名,自立一方,諸位……」

    「以為如何?」

    自立了!

    ————

    第66章

    安定侯,實在是一個逝去太久的名字, 在場的雖有聽過。也大都被時間模糊了記憶, 須得特意把人從記憶中提溜出來,擦一擦上面厚厚的封塵。

    那是曾經, 盤踞北方的霸主。

    在大衡尚未分崩離析時,符征作為深受先帝信任的重臣, 就已經被派遣至嶺東道北部鄢山一帶,陳兵向北, 成為大衡北部邊境的藩籬。

    後來帝國崩塌, 各方諸侯並起, 他雖手握重兵,卻並不參與爭鬥, 仍然守在邊城,繼續防禦著北部戎夷。

    所有人都以為安定侯就如一塊堅不可摧的磐石, 會靜靜駐守在那裡, 等到中原分出勝負, 再歸順勝者。卻沒想到十五年前的一天, 北夷大軍忽然突破鄢山防線,直搗順城, 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整座順城便連同安定侯府和其中的符征一家人一起,變作了一片火海。

    鄢山軍群龍無首,頓時從各大勢力中除名。幸而符征的得力屬下及時趕到,收整殘兵, 驅逐北夷,挽大廈於將傾。後來又一反安定侯固守一方的做法,勵精圖治,步步蠶食周圍的勢力,最終做大。

    這便是現在的長堯王了。

    本是個亂世之中再普通不過的故事,但聽符騫所說,這其中似乎……

    在座的幾人神情都有些微妙,雖然都有些好奇當年究竟發生何事,但限於身份,著實不好詢問。

    雖不問,這消息的影響卻是立竿見影。知道其中或有內情後,原本似乎有話要說的趙參軍往後稍退,閉上了嘴。王司馬自這個話頭被挑起就一直安安靜靜地龜縮在一角,此時更不會出頭。

    連較為古板的孫從事,因著有一項父仇未報的名頭在這兒,也不好開口了。

    倒是郭長史在一片寂靜中,仿佛不覺氣氛的古怪,仍然保持著十分冷靜的態度,道:「現下長堯王勢力正是鼎盛之時,貿然觸其鋒芒,將軍有幾分把握?」

    符騫坦然道:「五分。」

    這是個足夠讓人拼上身家一賭的數字了。郭長史顯然有些吃驚,接著又問道:「莫非有何消息我等尚不清楚?……唔,此處不妥。」

    再是自家的產業,畢竟也是街邊茶樓,太不保險。郭長史拱拱手,恭聲道:「屬下僭越了。」

    「無妨。」符騫沒在意,「你們呢?可有何見解?」

    他轉向剩下幾人。

    幾人面面相覷片刻,孫從事道:「世人都重聲名。我等雖知曉了將軍身世,但世人尚以將軍為那長堯王養子,養育之恩在此,將軍貿然叛出長堯王麾下,怕是……」

    怕是難招攬那些重聲名的謀臣智士啊。

    這是個挺現實的問題。吳胤手握北部大片疆土,本就掌握了大部分已出仕的人才,這世道兵好補,將難得。有才的謀臣,更是難上加難。

    符騫何嘗不知道這一點。不過要實現他當下的目標,這並非最大的困難。故而他只是微笑頷首,表示記下了這條提醒。

    「還有麼?」

    沒人再說話了。

    符騫平靜地點了點頭:「猝然要你們說事,確實難為你們了。今天便到這兒吧。你們回去可細加思索,三日後,再來我府上商議。」

    四人忙連聲應下,整理衣袍,當下便退出了雅間。符騫目送著他們出去,起身把臨街的竹簾放下。

    在他們敘話的時間裡,街那邊的石台上,原本還有□□聲的幾人已經徹底失去了力氣,像塊爛肉似的被粗繩吊在木樁上,不成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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