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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11:22 作者: 樂紹凌
符騫睨了他一眼,看出來他在打什麼算盤,輕嗤一聲,對已經有點騷動的百姓沉聲道:「來肅州五年余,征西軍如何,我待你們又如何,諸君心中自有一桿秤,無需多說。」
只這一聲,還未傳播開來的些許騷動便消弭了。
百姓固然重道義,但更重的還是衣食俗物。符騫來前,肅州作為邊遠的山中城池是何等境況,還牢牢印刻在他們的記憶里。加之這些年不斷有從外地逃荒過來的流民,提醒著他們這片大地上多數人的生活,區區名聲,是不值得他們為此背棄這樣的父母官的。
何況……
「既然當年吳胤能對安定侯符征殺人屠城,如今符征之子一一奉還,想來他也不會有什麼怨言。」符騫平平道。
「什麼?」寇平猛然聽到完全陌生的名姓,愣了一愣。
符騫卻不再說了。他往後退去,朝手持剔骨尖刀的行刑者示意:「行刑吧。」
冬日的寒風已將縛在刑柱上的人渾身吹得僵冷。因此也就省下了先兜頭潑一盆冰水,以使血管收縮的過程。行刑者按照流程高聲報出第一刀,緊接著,手掌長的尖刀便從寇平胸前剔下一片皮肉。
刀太快,風太冷,皮肉削落的痛感一時竟然不顯,寇平只覺得胸口一涼,比疼痛更加有存在感的,竟然是隨著刀鋒而來的刺骨寒意。
溫熱的血液沿著胸口滑落,燙得沿路的皮膚刺刺麻麻。他垂頭看了一眼蜿蜒的血色,忽然再深刻不過地意識到,這就是自己人生的終點了。
強烈的不甘促使他扭頭尋找符騫的身影,在他盡最大力擰轉脖子後,終於扒出了那襲快要走出他視野邊緣的繡金玄衣。
「無義叛徒!我就在泉下等著你!」他厲聲道。
肅州這麼多人,總有人會把這消息傳給長堯王,到時長堯王大軍開拔,他看符騫小兒還能怎麼得意!他不過是早一步下黃泉罷了!
符騫的步子頓了頓。
他側過身,審視似的上下掃了寇平一眼,道:「國已不國,哪裡來的叛徒。這世道,背棄百姓的才是真正的叛徒。」
說到這裡,他想起了什麼似的,忽又回身站到台前,振袖道:「諸位,肅州城近日將貼出招賢榜,不拘士農工商,凡有才者均可來投,諸位可細加思量,切莫錯失良機。」
說罷,他不管眾人是何反應,徑直下了石台。
台上的行刑者繼續下刀,茶樓中,王司馬卻已經看不下去了。
他拖著因為厚重的脂肪而顯得頗有些笨重的身體起來,把著臨街的竹簾,粗聲粗氣道:「看也看過了,這帘子可以放下了吧?」
孫從事擰緊了眉:「將軍令我們觀刑,是讓我等以此為鑑,你才看個開頭便急慌慌要拉帘子,是何意思?」
連微揚眉,頗有趣味地看向這位面容清癯的儒士,沒料到他居然會站出來直指這人。
她決定添一把火:「莫非司馬心中有些什麼不可示人的秘密,見到那寇平便想到自己,故而不忍卒視?」
此話一出,趙參軍的目光頓時也落在了王司馬身上。角落裡一開始打圓場的灰衫儒士看了連微一眼,又低下頭靜靜呷茶。
王司馬漲紅了臉,想說什麼,對上連微柔柔媚媚的眼神和唇角漫不經心的笑,又吞了回去。
這婆娘就是仗著得寵來戲耍他們玩兒的!不可給她落了進讒言的由頭!忍一忍為好!
他於是擠出一點笑,用力捲起竹簾,道:「下官是怕這滿眼血呼啦差的,污了姑娘的眼……既然姑娘不在意,那是下官畫蛇添足了。」
說罷,他坐回案後,雙手捧起茶盞,用力吸了一口帶著茶香的水霧,像是要洗去並不存在的血腥氣。
這麼片刻,隔街石台上的場景確乎顯得有些駭人了。深色的血已如蛛網般從各個傷口中流出,雖然即刻便被從者用白棉巾擦去,以防礙著下刀,但軀體上密布的傷口光是視覺效果,便令人輕易可想見那是怎樣的折磨。
王司馬轉過頭不去看,面色有些白。孫從事擰緊的眉頭就沒有再鬆開,趙參軍和剩下的灰衫儒士沒什麼劇烈反應,那儒士甚至還抬頭看了一眼刑台,眼睫顫動兩下,才又默默垂首。
房中一時靜默。連微不露痕跡地挨個看了一圈,撐著胳膊用杯蓋有一下沒一下地去撇茶麵的浮沫。
這時候,隔間外傳來沉穩的腳步聲。
輕重和節奏十分熟悉,連微立即起身,推開隔間的門,果然見符騫大步往這邊過來。
見她出來,符騫下意識地彎起唇角,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正要上前把人攬過,連微忽然貼上去,悄聲道:「他們也出來了,嚴肅點。」
符騫下意識繃住面孔,果然見幾人陸陸續續從隔間中出來,向他行禮。王司馬還隱晦地朝連微又看了一眼。
而連微此時已做足了一名寵姬該有的姿態,柔柔貼在符騫身旁,成為一個依附品——最容易被人忽視的依附品。
「進去說吧。」符騫克制住心頭貓撓似的微癢,板住一本正經的面孔,率先進去,在主座上坐下。
眾人緊隨其後紛紛落座,連微為了不影響符騫的正事,稍稍挪開一點,照舊歪在案前小口小口吃著茶點,還仗著沒人敢頂著符騫的視線看她而明目張胆地四下亂看。
符騫感覺懷中溫軟一空,雖生出些許戀戀不捨,也很快調整好了情緒:「幾位都是我手下近臣,看過寇平之刑,可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