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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11:22 作者: 樂紹凌
有曾經給大族們診治過的大夫聽得這麼一句, 心先顫了兩顫, 當下就想回絕, 庾令白那邊及時道:「不過諸位放心,將軍為人如何, 在肅州多年,大伙兒想必也清楚。一會兒若是有何難處, 諸位——伯功。」
等等, 若是有意外他們該怎麼做?你倒是說清楚啊!
大夫們正被說得人心惶惶, 庾令白那邊已看到符騫在廊下等候, 於是快走兩步,上前問道:「連姑娘如何了?」
「一直沒有醒來, 還在高熱。」
庾令白見符騫臉色已經極差,不再多問,回身令大夫們上前,道:「這四人是城中最有名望的大夫了,是讓他們挨個進去看診, 還是怎樣?」
符騫把這四人從頭到腳細細掃了一遍,直看得幾人後背發麻,才退了一步,道:「一併進去吧,康先生已經看過了,正好讓他們探討一番。」
康先生是將軍府中奉養的大夫。府中多是些精壯的漢子,平日裡剮蹭幾下自己尋了藥抹抹也便好了,最嚴重不過練手時沒收住,才去尋大夫包紮正骨。故而這位康先生主業是名瘍醫,簡單的小病雖也看得,符騫到底不放心。
聽符騫語氣還算緩和,幾名大夫才算安下一點心,魚貫而入。
符騫是騰出了將軍府主院的正房,空間相當寬敞,這許多大夫一併進去也不嫌擠。他緊跟在後面,一進去,目光就不受控制地鎖定了榻上陷在厚厚的褥子裡的人。
剛把人抱回來時,連微還是沉沉地睡著。但符騫放下她想起身出去尋大夫時,她就如同被魘住了一般,開始模糊的囈語和掙扎。
符騫後來只能用上安神香,才讓她重又安穩地睡下,以便騰出手來。本以為這樣能讓她更好地休息,但現在看去,她的情況卻是更差了——面色蒼白,嘴唇也是泛白而乾燥,唯有兩顴連帶著眼尾染上一抹緋紅,帶著點病態的冶艷。
符騫的目光一處即離,他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別處:比如被輪流搭診的纖細手腕,或是散落在枕邊的烏黑長髮……總之,不要在大夫們診療結束前,出聲打斷他們的思緒。
基本情況已由庾令白轉述過了,四名新來的大夫很快一一診過脈,聚在一起低聲討論起來。沒一會兒,看著最年長的一位起身,恭恭敬敬行了個禮,道:「我等已看過了。」
「如何?」符騫儘量控制了音量。
「將軍不必擔憂,這位姑娘是受飢受冷,外加精神緊繃,這才導致正氣虧虛,風寒入體,發為熱像。」
受飢受冷,精神緊繃……符騫閉了閉眼,又問:「好治嗎?」
老大夫捋捋一把白須,道:「年輕人底子尚在,喝幾服藥,好生用細粥調養著,幾日也就好了。若要保險,便再喝幾劑扶正安神的方子,便連根也都去了。」
「都開來。」符騫毫不猶豫道。
一旁早已備好了紙筆,老大夫筆走龍蛇,行雲流水地就寫下兩張方子,這胸有成竹的氣勢才讓符騫心下稍微有了些底:看來的確是不重。
老大夫又囑道:「先用涼巾子給她敷上,待醒了服藥,若症狀有變,須得使人去尋老夫,方子是要時時調換的。」
符騫一一記下,命庾令白將他們都原路送回。婢僕很快按方子熬了藥送來,他令人放在爐子上溫著,又使人取來冰盆、棉巾並一份小米粥,以備連微中途醒來。
自己則一手握住連微的手,另一手擰了棉巾,過會兒覺得棉巾被捂熱了,便再擰一個。
中途庾令白進來問過是否令侍女替上,他平靜地搖頭。
一夜無眠。
天色轉亮時,連微的熱度總算是退下來少許。符騫緩緩起身,活動了一下因為一成不變的姿勢而僵硬的胳膊腿,又垂頭看了一眼榻上總算不再蒼白得毫無生氣的女子,眸中一閃而過釋然又溫柔的笑意。
但這一點柔軟也就僅限於此了。他披衣踏出院門時,絲毫不見熬了一夜的疲憊,反而像柄染了血的寶劍,散發出一種令人不敢逼視的鋒銳。
符騫甚至沒有用早膳,徑直就往將軍府的地牢去了——在白曼青被押進去不久,寇平也被帶到了這裡。城中官家的牢獄和將軍府的地牢終究還是有所不同的,在這裡更方便做一些不那麼適合公之於眾的事情。
算帳的時間,也該到了。
現下還只是凌晨時分,照理說牢中犯人都該正睡著。但水牢是什麼地方?犯人的手足都被鐵鏈牽扯固定住,寒冷刺骨的水直淹到唇邊,一個不慎都可能嗆水,更不用說睡覺了。
所以白曼青第一時間便發現,死寂的地牢中竟然迴蕩起了腳步聲。
她被浸了這麼一晚,已經覺得頭重腳輕,昏眩間嗆了好幾口水。這下發現來人,也顧不上心底那些小心思了,連忙喊道:「我願說!我…我知道連姑娘的消息!快放我出去!」
來人卻沒應她的話,步伐節奏不變,一雙靴子停在她面前:「你倒是說,你知道些什麼?」
是將軍的聲音。白曼青即使已經快被凍僵,依舊從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她再也不敢像之前那樣仗著自己這數年的時間,想討一絲情分了——這男人對後院的大部分人,無情得堪稱冷血。
她只敢放低了身段,搜腸刮肚地把一切可能沾邊的事都說出來:「今早都督,不,那人本是打算將連姑娘帶去坊口……」
她事無巨細地說,期盼著其中有什麼訊息剛巧是將軍需要的,就能救自己一命。符騫不置可否地聽了一段,忽然道:「澄園中,是你與寇平裡應外合,將連姑娘擄出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