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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11:22 作者: 樂紹凌
    是個渾身上下都帶著股江南煙雨氣的柔弱美人。

    要連微說,這換成後世,有個詞特別適合用來形容她:揚州瘦馬。

    瘦馬姑娘或許是為了維持人設,沒有抬頭,福了福身就羞羞澀澀地道:「奴是孫副尉送來的。孫副尉說奴家這過了府,就是將軍的人了…」

    連微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噗」地笑了出聲。

    瘦馬姑娘意識到不對,慌張抬頭——就連慌張也慌張得很有韻致風度——看清上座坐著的連微時,表情這才沒有風度地變了。

    「你——」

    作為一個以色侍人,並且拿這一套人設屢試不爽的專業人士,她竟然有一天對著一個姑娘情真意切地表演了半天!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上面坐著的姑娘,比她還美!

    「嚶」的一聲,瘦馬姑娘哭了出來,都不用連微出聲送客,已經自己掩面跑開了。

    連微:……

    眼神不好,入戲太快,她也沒辦法啊。

    瘦馬姑娘跑開後,廳中空空蕩蕩,似乎還縈繞著來自江南的淡淡哀傷。連微哭笑不得地點點額頭,把極其洗腦的嚶嚶嚶驅逐出腦海。

    「門房,還有人嗎?」她稍微提了一點聲音,問道。

    有人就快點,連姑娘今天很忙的。

    果然有人,第四個人倒是頗知禮數,先在堂下候著,等連微出聲喚他,才抬步進來。

    進來先行一禮:「大人,恕卑職無狀,擅自——」

    「喻先生!」不等他起身,連微驚喜道。

    堂下這眉目清癯,滿身風霜的書生,可不正是喻揚麼!

    連微眼睛都亮了。

    ——這麼多的帳冊,終於有人來幫她分擔了!

    喻揚說到一半,上面突然傳來個女聲,被驚得抬頭看去。一眼看到灼目的容色,又猛地低頭,唯恐冒犯了郡守後院……

    咦,他來扈郡這麼些年,也沒聽聞郡守有什麼內院家眷啊?

    許是這兩日新添的吧。他不及深思,慌忙躬身道:「在下…在下許是走錯地了,並非有意冒犯!這便退出去,夫人萬請見諒……」

    連微笑出聲:「什麼夫人?喻先生不認識我了?」

    喻揚茫然抬頭,看了一眼又飛速挪開眼睛:「這……在下不知……」

    聲音是有些熟悉,可他能肯定,自己從未見過這樣的美人。

    連微下座將他拉起:「你不認得,小七或許還認得吧。收留之恩,不敢或忘。」

    喻揚仿佛想起了什麼:「付氏?」

    啊?連微先是一懵,而後想起他們進城時報的確乎不是本名,符騫報作付寒,她自然就是付氏……

    看著喻揚澄澈的雙眼,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解釋。

    好在喻揚似乎頗趕時間,只又在她面上掃了一眼,便轉而問道:

    「那…郡守呢?大人他在何處?我出行方歸,是該向他述職的。」

    兄台,你這消息滯後得,可不是一點半點了啊。

    連微扶額,一時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說,對這位書生的衝擊會小一點。她想了想,後退兩步,謹慎問道:

    「先生對我突然變成了這般模樣,沒有什麼疑問嗎?」

    快說有!她心裡吶喊:這樣我就可以從我們為什麼喬裝入城開始,給你解釋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麼!

    喻揚懵道:「女子妝後,容色大增不是正常?夫人梳妝手藝確實驚人,喻某此前從未見過。」

    連微:……

    這話她沒法接。

    喻揚似乎沒看出來她的失語,又重複一遍之前的話:「敢問郡守大人現在何處?在下何時能拜訪?」

    連微盯著他誠懇中透著緊張,緊張中透著慚愧的眼睛,覺得良心很疼。

    這位不會是真的愛戴那位郡守吧?

    希望喻揚的君子風度能夠撐住聽到她說出真相以後保持冷靜,不要打她,否則她也只能……

    拼了老命地跑了。

    在心裡做了會兒建設,連微咬咬牙,直接道:「欒尉成他死了。」

    「……什麼?!」

    連微從頭到尾給他解釋了一番,從符騫的身份到和扈郡的過往,從欒尉成突然下手到他們被逼上梁山。大體情節沒變,但把他們的早有預謀不甚被陰,春秋筆法成了無辜的受牽連者奮起反抗。

    「所以……?」喻揚被忽悠得有點發愣。

    「所以,府中現下正是用人之時。」連微眨眨眼,誠摯道:「喻先生大才,看帳本這種小事,應當是會的吧?」

    話語神情,滿滿的都是期盼。

    本以為還要再鼓動幾句,沒想到喻揚捋了捋,竟是沒怎麼推搪。

    「征西將軍之名,世人皆知。揚願效犬馬之勞!」

    那一瞬間,連微看他就像在看一個小天使。

    她算是知道為什麼宿將軍會念叨喻揚這麼久了!

    .

    扈郡之北的平原上,風雪漫天,一支五千餘人的精兵正原地駐紮。

    前方就是玉屏關憑依的巴嶺。行進了半日余,天又冷,人困馬乏的不宜直接入山,符騫便下令在此停駐,休整片刻。

    將士們各自取出乾糧,就著烈酒嚼咽暖身。而大軍之中,符騫坐在馬上,沉靜地看著匆匆而來的斥候。

    ——為什麼不是坐在符合他身份的帥帳里?因為他們此行輕裝簡從,壓根沒帶什麼輜重。人背馬馱,一人帶上三五日的口糧,就這麼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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