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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11:22 作者: 樂紹凌
    出來一趟,喊夫君倒是越發順口了。連微暗自吐槽,那邊小七已喃喃道:「姐姐能和那個匪徒搏鬥,已經很厲害了……小七如果能有這麼厲害,弟弟和娘,是不是就不必死了?」

    連微猛地看過去,卻發現小女孩兒的眼中並沒有淚水,甚至連進屋時泛紅的眼眶也不見了蹤影。她平靜得就像是想了很久,終於做出了什麼決定。

    她仰著臉,「姐姐,你和大哥哥能不能教小七武藝啊?」

    連微手一頓:「我們或許很快就要離開了。」

    「不用很久,就…就只要空閒時,指點一二,能學到一點是一點……」小七伸出細瘦的手攥住連微的一點衣角,「小七太沒用了,我們從蒲陽過來時,爹爹就為護住小七受了傷,哪怕、哪怕只能學到一點微末的東西……」

    也能讓爹爹和泉下的親人們,更放心一些吧?

    面對這樣的請求,連微實在開不了口拒絕,她只好說:「那待夫君回來,我問問他可能騰出空來。我不會什麼武藝,是沒法教你的。」

    哪怕還沒有答應任何事,小姑娘的眼睛也「唰」地一下亮了。她咬著下唇用力點頭,看得連微都怕她把自己的嘴咬破了。

    「那姐姐先回去歇著吧。」小七彎彎眸子,「等藥熬好了,小七會乖乖喝的。」

    連微自然不會放心。她等在一邊,看小七把藥喝了,又安安靜靜躺回被子裡,縮成一小團,這才輕輕帶上門離開。

    門後,小七聽著連微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輕手輕腳下了床。

    她身著一身雪白中衣,原本合身的中衣此時顯得有些空蕩蕩的,袖口褲腳露出這幾日迅速枯瘦下來的手腕和小腿,細得像是柴杆一般。

    無聲走到屋角的花瓶前,小七慢慢跪下,手伸入喉口用力一摳,褐色的藥汁合著辛辣的胃液便翻湧上來,被寬口大肚的花瓶盡數吞入。

    她扶著一旁的博古架,又乾嘔一陣。小小的身子輕顫著又站起來,一步一步沿著牆回到床邊,從漆盒裡拿出剩下的點心和粥,一口一口慢慢吃起來。

    她小時候曾經被什麼東西驚嚇過,連續數日夢魘得厲害。那時候,娘親也是為她請了大夫,熬了藥喝。

    「乖,喝了藥睡一覺,就什麼也不記得啦。」娘親這麼哄她。

    她喝了藥去睡,果然很快平靜下來,夢魘的記憶也模糊了,睡得很安很沉。

    可現在她怎麼能喝?

    夢裡的是最後的母親,反覆回放的是染血的記憶。這怎麼能忘?

    該要記得牢牢的,然後帶著這樣的傷痕和痛苦,把全部、全部……都返還給那些始作俑者才行。

    錦幄後面,小七低垂的眼中閃過一道不應出現在這個年紀的狠色和堅決。

    *

    符騫起身時,天已全黑,茶樓外的街道倒還熱鬧,熙熙攘攘地穿梭著行人。

    「這座城治理得不錯。」符騫站在窗前凝視了一會兒來往百姓,道。

    符騫離開的這些年,扈郡郡守一職已傳到欒尉成手中。離去時的驃騎校尉,現在也是一城主官了。

    欒尉成微垂著眸子,語聲平淡:「你當年打下的底子夠好,我不過順勢而為罷了。」

    「莫要妄自菲薄。」符騫不贊同道,「你和阿鳴的才幹終於得堪重用了,看來吳胤也沒有那么小氣。」

    欒尉成沒有答話。

    「你是還在擔心我方才說的?」符騫察覺到這沉默,轉頭問。

    欒尉成頷首,原本就嚴肅的面龐看著更僵硬了:「畢竟也過了這麼些年,物是人非,即便是驃騎將軍,也不該如此貿然行事。」

    「我已經站在這裡了。」

    「現在回去還來得及。」欒尉成道。

    符騫一笑,轉瞬間又板了臉:「有一些原因,雖然暫時還不能說,但……尉成,咱們還是兄弟,對嗎?」

    昔日並肩作戰的三人,只有符騫早早由父母起好了字,其餘二人都只有個名。軍隊裡也不講究這些,整日混叫著名字,已成了習慣。

    「……是。」

    「扈郡的兵,也還在你和阿鳴手中吧?」

    「嗯。」

    「那便信我,像玉川那時一樣,再信我一次。」符騫一手搭上欒尉成肩膀,「那時能衝上門樓,占下城池,今次不過是換成河西道罷了。」

    欒尉成終於也露出一個淺淡的笑,他從腰上解下一枚令牌,遞給符騫:「那好,明日午後我在府中設個小宴,把曾經的弟兄都約上,大伙兒屆時詳談。」

    欒尉成作為郡守,還有要務在身,事情既定便乘車徑直回府了。符騫走下茶樓,沒有搭理攬客的腳夫,而是一個人沿街走著,打算趁回程時好好看看這座闊別已久的城。

    茶樓離喻揚的府邸不遠。符騫一路上走走停停,看各色行人攤販,見了有趣的還會駐足觀看,或者買上一二例。

    就這樣慢騰騰的,到得門口時也不過戌時,門房還精精神神地在檐下逗狗,見了他忙起身行禮,把他迎進門內。

    符騫心情頗好地賞了他一角碎銀子,心裡想的則是扈郡如今發展得不錯,自己去欒尉成府上時,可以讓連微去街上逛逛。

    整日悶在府里,也是怪難受的吧。

    然而轉到他們居住的客院時,卻發現燈沒亮著,屋中黑沉沉一團。符騫推門進去,剛要點燈,就見窗中透入的月色籠著一人,那人趴在窗前矮榻的憑几上,正沉沉地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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