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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11:22 作者: 樂紹凌
身後依稀傳來一聲輕笑。
連微沒意識到自己的臉騰地紅了。
進了內室,才意識到符騫洗得算是很快。桶中仍冒著騰騰白霧,觸手還有些燙。
她小心地把自己浸到水裡,發梢落在水面上,轉眼就沁出一圈淺紅。往旁邊一看,符騫用過的那桶水整個被染成渾濁的肉色。
仿佛堆在院中的屍體下流出的雨水。
手上滑膩膩的觸感仿佛又出現了。連微被這想像激得一顫,馬上用力開始搓洗,同時隨便找了個方向盯著不動,好像不看桶中血水,就能不去想那副場景。
洗了一會兒,窗紙上忽然打上一道陰影,腳步聲規律地從窗前經過,而後客房的門被扣響。
「付兄。」
是喻揚的聲音。他喚的是符騫此行的假名,取本名的一部分,擬作付寒。
而連微麼,鑑於當世女子多是依附夫家存在,也不麻煩,就直接喚作付氏了。
喻揚這時過來是做什麼?連微撩水的動作慢了下來,注意力集中到門口的聲音。
符騫披衣起身開門。喻揚已換了一身外衫,神色還是掩不住的萎靡,他說:
「在下放不下拙荊遺骨落在荒野,思來想去,還是要出門一趟,不能盡地主之誼了。外院的門房在下已囑咐過了,付兄盡可自便,不必拘束。」
是來向他們作別的。
這自然不是什麼大事。符騫聽聞他的目的,便就他們埋骨之處又向喻揚描述了一番,得來深深一揖。
「小女頗受打擊,在下延請了醫者,卻是來不及等他趕到了。待醫者登門,若是方便,可否請兄台為之講述一番前因後果,以免…」
話不必說盡,符騫已然意會:「自然。」
沒想到吧我今天還是來啦!
喻先生不可能把女兒再帶回傷心地,又不忍髮妻在荒城埋骨,只好一個人過去啦。
小七在內院住著,符騫連微都在外院,是分開的。
第24章 玉川故友
喻揚說完這短短几句就離開了,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樣。
不過宅中諸事確實被安排得井井有條。待連微洗完從屏風後轉出來,正好趕上侍女捧了食盒過來,在外間桌案上一一擺開。
「只是些家常菜色,若有不周之處,還請貴客見諒。」擺好碗碟,侍女躬身後退,行禮道。
桌上菜色清淡,一葷一素,主食有稻米和黍粥。雖不是什麼珍饈,對啃了兩天乾糧的人來說卻很周到。二人真心實意道了謝,埋頭吃了起來。
同桌共食,卻一言不發,雖然知道這時候的人們很可能還是有「食不言」這麼一條規矩,連微依然覺得很彆扭。
想到大約還要這麼不尷不尬好些日子,她躊躇片刻,伸出木箸飛快地扒完自己那份飯食,而後看準符騫也吃下了碗裡最後一粒米,正在欲起身而未起之時,趁著空隙道:「我們之後要做什麼?」
這個問題應該還卡在線上,不致令人覺得在被窺探,又能打開一段話題。
符騫果然答道:「我去聯絡線人。」
然後呢?連微用鼓勵的眼神盯著對面,卻發現這一句話好像已經掏空了對面的所有庫存,符騫一副「我已經回答完了」的樣子,老神在在。
線人是誰在哪這種問題是不能問的,連微想了想,決定換個角度:
「那我呢?」
「就如普通婦人一般去街上逛逛也可,留在此處休息也可…」符騫這回說的明顯有些遲疑,「你自行斟酌。」
這就是沒有安排的意思唄。
雖然知道自己實際上就是被捎出來防止泄密的,但…連微識相地閉了嘴,幫著收好食盒,就從房中置物架上隨手拿了本書,自顧自去窗邊看。
沒注意到在她熟稔地挑選書籍時,背後符騫又一次複雜起來的眼神。
符騫隨後也取了書籍開始讀,等了不過半個時辰,門房就有人報過來:「老爺請的醫者已至。」
喻揚本也只囑咐了符騫,沒有提到別人。連微於是目送他出門,自己依然捧著方才拿的地方志,慢悠悠地繼續看。
才翻了不到兩頁,房門又一次被叩響。
這也太繁忙了。連微無奈起身開門,看見門外是一個年歲不大的侍童。
侍童臉頰跑得微紅,行了一個大到險些要摔倒的禮,而後飛快地說:
「貴客令我帶話,他忽有急事,請夫人速速隨仆去垂花門,代他招呼醫者。」
這侍童看起來非常著急,連微才應下,他就轉身小跑出去,幾乎沒給她思考的時間。
好在連微衣冠尚整不必耽擱,侍童年歲小,跑起來也並不太快,她加緊步子總還能勉強趕上。這麼連跑帶走半刻鐘,她轉過牆角看到垂花門,才知道這侍童為何這麼著急忙慌。
一個紅面白須,矮胖矮胖的老人葛袍竹杖,正站那兒中氣十足地罵:
「主家人呢!老夫原聽聞那喻晗郎是個知書識禮的,卻怎麼把醫家晾著,也沒個人影!荒唐!實在荒唐!」
他身後站著的藥童看到他們過來,一邊輕聲細語地勸解,一邊拼命朝他們使眼色。
這是把大夫晾得發火了啊。連微倒吸一口氣,提起裙子小跑起來。
那邊的老大夫已罵到了新的一段:「老夫在宿小子那邊這許多年,也沒見他如此不知好歹!如今的年輕人真是一個比一個不知禮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