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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11:22 作者: 樂紹凌
本想讓小七去廚房收拾了那些人骨,想到那裡面還有她的母親,符騫吞下已到嘴邊的話,改口道:「你去找找有沒有方便帶著的乾糧,收拾一點吧。」
懷恩寺的匪徒已經被清理乾淨,現在寺里是安全的了。
不過終究還是有點不放心,他回身看了眼蜷在檐下的連微,問:「能站起來嗎?」
連微的手腳還在發軟,她扶著牆站起,穩住身體:「可以。」
從空置的房中扯出床單,去小廚房裡把人骨以及那一扇肋排兜起。懷恩寺就在城中一個小山丘旁,兩人也不繞遠,爬上山丘,找了個尚有青草綠意的地方。
因為骨頭都混在一塊兒,分也分不清,符騫用耳房裡翻出來的鐵鍬挖了個大坑,一股腦都倒了進去。然後填上土,做成個墳堆的樣子,好歹讓這些不知名的遊魂有個安息之地。
回到懷恩寺中時,小七已經抱著一個包袱在等他們了。見到符騫,她擱下手中包袱,端端正正行了個大禮。
「謝恩人為娘親埋骨。」
瘦瘦小小的女孩兒面有悲色,眼神卻清明。好壞善惡,這個年紀已經能分得很清,難得的是沒有被仇恨迷了眼,走向偏激。
符騫沖她一點頭,「起來,我們該上路了。」
這一番折騰,天際已露出磅礴晨光。昨夜的雨已停了,空氣中還帶著微微濕氣,混著早晨的涼意,令人神思清明。
符騫把懷恩寺中匪徒的屍體聚在一堆,放了把火。黑煙滾滾而起,燻黑懷恩寺的牆角,越過漆黑的城垣,與西邊還未散盡的夜色融在一處。
兩年前,這樣的黑煙是否遮蔽了整座陳陵,才有了他們現在看到的模樣?
一行人找了輛小板車讓馬兒拉著,背向這黑煙重新啟程。
官道上還濘著泥水,一車一馬走不快。天尚未全亮,前方傳來凌亂急促的馬蹄聲。
一小隊人馬疾馳而來,到得近些,便看清這一行人披甲,馬配鞍,裝束整齊,行色匆匆,應是隊官兵。
符騫鬆開已搭上驚霜的手,駕車到道旁打算等他們過去。為首騎匹白馬的小將卻忽然勒馬,一雙眼睛定在了形容狼狽的三人身上。
「你們是什麼人?為何會在此處?」
儘管從廂房中翻了相對乾淨的衣物換上,但沒有皂角和清水盥洗,符騫身上還沾著濃重的血腥氣。連微更不必說,符騫當時直接擲過驚霜抹了趙四兒的脖子,頸動脈中滾燙的血液一半都噴在了她身上。
臉上手上血跡斑斑,髮絲被血黏成一塊一塊。這幅尊榮,沒有直接拔刀問候已經客氣得很了。
符騫一拱手:「某昨兒趕路,不巧下了雨,原打算在陳陵廢址那兒歇息一晚,熟料遇上了匪徒……」
三言兩語,開始重複他們昨夜的經歷。
小將聽到一半,眉頭已深深皺起。他喚過隊伍後的一人,開口正要問些什麼,卻見這人的眼睛倏地睜大了。
與此同時,小板車上一道尖利到發顫的童聲劃破了空氣——
「爹爹——!!」
話音未落,小七瘦瘦的身體就跳下了板車,踩著飛濺的泥水沖官兵那邊撲去。被小將喚過來的那人也連忙下馬,不顧地面髒污跪坐在地,迎面抱住小七。
剩下的人愣了一愣,隨即抽出腰間佩刀,齊刷刷指向二人。
小七的父親也想起什麼似的,慌忙把人從自己懷裡拉出來,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又連珠似的問道:「他們沒傷你吧?你怎麼會在這兒?你……你娘呢?」
小七喊出聲時,眼中淚水已經滾滾而下,現在撲在父親懷裡,更是哭得說不出話,只抽噎著擺手示意符騫不是壞人。旁的詞不成詞句不成句,誰也不知她想說些什麼。
一隊官兵都有些猶疑,符騫很是配合地攤手示意自己無害,連微看小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在一旁低聲對她父親道:
「節哀,孩子的娘……已經沒了。」
男人神色疲倦,鬍子拉碴,原本靠著一股勁兒還顯出幾分精神,這話一出,眼中的火光登時熄滅,身材頎長的一條漢子,怔怔地竟淌下淚來。
片刻,他收斂神色,拉著小七起身,向二人行了一禮:「在下喻揚,二位對小女的援手,在下感激不盡,必竭力相報。只不知拙荊…是怎麼去的?」
符騫於是把被打斷的話說完。喻揚安安靜靜地聽完全程,又行禮致謝,神色平靜。眼尖的連微卻發現他緊攥的拳縫裡滲出絲絲鮮血。
直到一行人調轉馬頭,踏上回扈郡的路,她也沒聽見喻揚再說一句話。
返程路上,連微從那叫溫綸的小將處得知,他們此行原來就是要剿匪的。昨日有被打劫的行商留著一口氣逃回扈郡,報與城主知曉陳陵這邊盤踞了一窩悍匪,才有他們今日侵早出行。
喻揚是城主府中掌文書的,不知從哪聽聞了消息,趕在小隊出城前攔住了他們,說自己的妻子回娘家數日,本已到了返程的時候,卻遲遲沒有音信,懇請他們帶上自己。
溫綸見他實在擔憂,便通融了一二。熟料竟真的……
「依你們說的,陳陵匪窩已毀,那幫匪徒卻沒有清繳乾淨?」溫綸確認。
「不錯。」
「如此,若我派出的斥候沒查探出線索,還要勞你再來引路了。」
前方已可見城池的輪廓,城門處熙熙攘攘,人流往來。不知為何,有不少攤販竟把攤子擺在了城外道旁,等待入城的人少不得都去看兩眼,十分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