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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3:11:22 作者: 樂紹凌
    主子真是盡給他們找麻煩。

    符舞撫了撫手中妝盒,片刻便又選出一種顏色。她把連微喚過來,給她簡單地挽了個髮髻,便開始在她臉上塗抹。

    外間,符騫也換好了衣裳。一身短打的男人看起來絲毫沒有這身衣服本該帶來的農人氣質,即使暗衛毫不留情地給他的臉加了麻子斑點,又把膚色塗得黧黑,他看著仍然更像是一名行走江湖的刀客。

    符期只好拿著深褐色的顏料在他眉上又塗幾筆,道:「背弓一點兒,肩膀縮一些,眼神不要這麼直……」

    符騫彆扭照做,沒有了利劍一樣挺直的脊樑,他看起來終於不再突兀了。符期心下一松,忍不住想起需要偽裝的另一個人,默默為符舞掬了一把同病相憐的淚水。

    那位美人兒,怕是比將軍還要難辦哪。

    □□叨著,內室的門就打開了。符期和正整理衣襟的符騫一同看去,都是一愣。

    當先出來的是個年輕婦人。她身材幹癟,有些佝僂,露出來的手雖不是風吹日曬的糙黑,卻有一塊塊慘白的斑痕分布其上,比粗糙的手讓人更不能直視。

    她微垂著頭,鬢髮凌亂,走動間有些不易察覺的瘸,整個人都是疲於生活的模樣。抬起頭時,兩人都是先被臉上與手上如出一轍的白斑驚了一跳,細細分辨才從被畫得蒼白憔悴的面容中看出連微的影子來。

    「妾已備好了行裝,即刻便可遠行了。」但開口時的沙啞疲憊,與連微清如秋泉的聲音一比,又讓他們有些不敢認。

    符騫雖知道連微能演,會偽飾,卻也沒想到竟會有這天翻地覆般的效果。他越發弄不明白她究竟為何會來他身邊了。

    渾身上下寫著疑點,但推翻懷疑卻比建立來得還要更快。

    他看不懂,不過不要緊,去扈郡這漫漫一路,總有他看明白的時候。

    符騫忽然有些期待了。

    不知道有沒有人會想到易容滿分的姜遇。

    這個吧,在庾軍師眼裡,姜小哥和連同學並沒有什麼差別,都是符騫非要信的可疑之人

    所以,沒他什麼事。

    其實也沒連微什麼事,帶她來西苑本來只是為了彰顯符騫還沉迷美色

    誰知道符騫還真就沉迷美色了呢×

    第17章 一點溫熱

    西郊別莊在常懷山山麓,因了今夜的大宴,平日十分清靜的別莊賓客盈門。雖是方便了製造混亂掩人耳目,來客的馬車卻也將來路盡數堵上了。

    留給符騫二人離去的路,只剩下了黑黢黢的常懷山。

    冬日的落葉在山中積了厚厚一層,一腳踩上,就陷進一片冰涼,褲腳很快便被寒露浸透了。好在常懷山並不陡峭,連微抬頭看了一眼符騫在前方開道的若隱若現的身影,咬牙緊走幾步跟上。

    他們已跋涉了半夜。一個時辰前,山麓那片灼灼火光就再也看不見了,山上沒有便於引燃的材料,他們也便沒有火把,只靠枝葉間漏下的月光辨識道路。

    符騫似乎很熟悉這樣的行進,他的腳步一直很穩健,連微卻覺得胃部開始泛起熟悉的燒灼感——這是伴隨她度過無數個趕進度的夜場的老夥計。

    晚宴上穿的衣裙束腰太緊,吃得過多也有失風度,她不過淺淺喝了幾口酒,墊了幾枚精緻的點心,折騰半夜,腹中早已什麼也不剩了。

    她摸向腰間被符舞捆上的包裹,發現裡面只有些便於折現的碎銀,並沒半點乾糧。想來出常懷山後就有補給之處,沒人想到自己會連一段山路都出岔子。

    連微垂下眉眼,盡力忽視身體的不適。能保住一命已是不易,沒有再做符騫拖累的道理。

    或許是蟲獸都因為寒冷蟄伏了,林中安靜得怕人。有規律的踏碎落葉的聲音之中,一聲飢腸的鳴響就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餓了?」符騫出人意料地問。

    「……無事。」連微立即回答。卻見前方高大的身影停了下來,在她走到近前時,一隻手伸到了她面前,拿著什麼東西。

    她下意識伸出手。這年頭的人多有夜盲症,連微的身體雖不至於睜眼瞎,黑暗中卻也看不太清。於是她的指尖碰上了一片溫暖的皮膚。

    凍得有些發木的指尖被這點暖意一燙,灼得她的心頭也跟著一燙。她下意識地要縮手,手掌卻被溫熱有力的大手扣住,一隻紙包塞了進來。

    溫度轉瞬即逝,殘留的暖意在山裡的寒夜中也飛快地散了。連微仍有些怔怔的,耳邊聽符騫說道:「常年行軍的人,總會在衣襟內塞上一點乾糧。不怎麼好吃,湊合吧。」

    她把紙包拆開一點,舉到眼前。微藍的月光灑下,讓她看出這是一個烙得厚厚的麵餅,其貌不揚,勝在紮實。餅子湊到唇邊,錯覺似的讓冰涼的嘴唇也是一暖。

    是符騫衣襟內的暖意嗎?

    「我這裡也沒有別的了,若難以下咽,再走一個時辰便可出山。」符騫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似的,忽然開口道,「到鎮上就有熱食了。」

    還是與平時一樣的平靜不波,但那熟悉的微微低啞此刻聽起來卻是異常讓人安心。連微自己也沒覺察到她緊繃了一晚上的背脊終於放鬆,唇角甚至彎起一絲隱隱的弧度。

    「不會…已經足夠了。」

    為了便於保存而烙出的餅,硬而干,沒有水和著,甚至有些噎。連微默默捧著餅子,硬逼著自己咽下去兩口,沒有什麼味道,翻攪的胃部卻是偃旗息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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