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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8:32:35 作者: 舒書書
丹穗撲閃著大眼睛問:「為什麼?」
鍾敏芬又說:「反正你聽奶奶的話就對了。」
丹穗點頭:「哦。」
珍珍低下頭喝稀飯,沒再出聲。
稀飯甘甜,心裡卻酸酸的、澀澀的、苦苦的。
***
年邁之時常常回想起這段歲月,珍珍腦子裡只有兩個字——灰色。
從這一年的夏天開始,世界好像完全褪去了顏色,只剩下一片慘蒙蒙的灰。
孩子們都說這個時代的背景是紅色的,大街小巷到處都是紅色。
可珍珍一直都記得是灰色。
街道是灰色的,天空也是灰色的。
說得具象一點就是,像是閃著雪花的黑白片。
***
學校不再有課可上,珍珍後來就沒再去過學校了。
她也沒再去找過侍丹玲,大學生現在是革命的主力,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
李爽搬走以後,又被停了職,雖然不隔離,但同樣需要接受審查。
她的工作崗位空了出來,珍珍便去頂了她的缺。
因為工作單位就在大院裡,珍珍平時也基本不往外面去。
雖然大院裡也不平靜,很多人家門上都被貼了封條,但外面更加不平靜。
革命如火如荼,街道上到處都是遊行的隊伍。
而對於外面正在發生什麼事,每天看看報紙就能知道。
報紙上其他方面的內容已經很少了,大部分都是這方面的報導。
珍珍也不再寫文章了,和其他人一樣,謹言慎行。
平時她接觸的人也不多,除了家裡幾口人,每天接觸最多的也就是阿雯了。
她和阿雯一起上班,到班上就認真工作,工作結束再結伴一起回來。
***
到了下班時間,珍珍拎上包,和阿雯一起走人。
現在是暑假,阿雯把孩子都送回娘家去了,所以兩個人也不需要去接孩子。
傍晚的陽光曬在身上依舊有些灼皮膚。
珍珍和阿雯挑著陰涼的地方走。
四下無人,珍珍忽沒頭沒尾說了句:「我想去看看她。」
阿雯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珍珍嘴裡說的這個她是誰。
阿雯也挺想去看看她的,有時做夢都夢到她,但心裡也確實有擔憂和顧慮。
默聲一會,阿雯看向她說:「你不怕……」剛說出來就又打住。
珍珍心裡當然也有顧慮,但她默聲一會說:「只是停職接受審查,現在又沒有定性說她是什麼……」
阿雯忍不住深呼吸。
低下頭看向鋪滿牆蔭的路面。
***
晚上。
夜色如墨,月色如水。
珍珍推門從院子大門裡出來,輕輕關上門。
她走路腳步輕,低著頭往胡同口去。
走到胡同口回個頭,只見阿雯也從她家的院子裡出來了。
兩人在胡同里結伴上,誰都不說話,壓著呼吸和心跳,往大院西北角去。
到了西北角上看到平房,直接走去第三間平房外面輕敲門。
低矮的平房裡,何子然和何子言已經睡下了。
李爽眼皮上沒有困意,躺下也睡不著,便靠在床頭木著臉色發呆。
聽到敲門聲的時候她以為聽錯了,就沒有多理會。
但後來又聽到兩聲,她慢慢回過神來,直起腰又聽了一會。
聽出確實是她家門上的敲門聲,她輕著動作下床,走到門邊小心開門。
打開門看到外面站著的阿雯和珍珍,她瞬間愣住了。
但是她反應也快。
很快回過神來,她把阿雯和珍珍讓進屋,關起門小聲道:「你們怎麼來了?」
阿雯和珍珍說話也小聲,「來看看你。」
看到了李爽,也看到了她現在的居住環境。
十來平米的破舊小平房,頂很矮,空間逼仄得不行。
李爽一副非常無所謂的樣子,「有什麼好看的?」
說著又攆她們,「這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趕緊回去吧。」
來都來了,珍珍和阿雯自然沒有立馬就走。
她們也沒有問李爽最近好不好這種廢話,直接從身上掏出準備好的信封,往李爽手裡塞著說:「嫂子,這個你收下,有什麼其他需要你再跟我們說。」
信封里能裝什麼呢,自然是錢了。
李爽當然不要,跟珍珍和阿雯說:「大院裡也給發生活費的。」
珍珍抓住她的手,手上用了力氣,語氣上也不自覺地重了一些,「大院裡發的生活費才有多少,你不考慮自己,也不考慮子然和子言嗎?你要是還拿我們當朋友,就收下。」
聽到「朋友」兩個字,李爽眼眶瞬間濕透了。
她閉上眼睛低頭忍一會,把淚意忍下去了,聲音微哽說:「謝謝你們還拿我當朋友,可我不能連累你們受影響……你們要是還拿我當你們的姐姐,那就聽我的話,以後再也不要來找我了……」
阿雯最是愛哭了,聽李爽這麼說,眼淚如珠串子一樣往下掉。
珍珍也忍不住,抿緊了嘴唇,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李爽重重吸一下鼻子。
她伸手抱抱阿雯,又抱抱珍珍。
抱著珍珍的時候摸她的頭,跟她說:「乖,聽話,以後別來了。」
珍珍忍不住奪眶的眼淚,說話鼻音重:「那你把信封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