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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2:40:26 作者: 一礫沙
第117章
安嵐仰頭看他, 黝黑的眸, 英挺的鼻……全在眼前漸漸模糊,逐漸化為一團混沌,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失了控,她闔了闔眼, 然後抬起顫抖的手,狠狠扇在他的臉上。
她強迫自己站直,擺出皇后的威儀,一字一句道:「陛下的屍首一日未運回京城, 本宮就不會承認他駕崩。王爺光憑一封邸報就說陛下回不來了,究竟是何居心!」
李徽摸了摸被她打痛的臉頰,心中湧起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前世, 他帶兵進京勤王,在途中曾受過一次重傷,軍醫不過說了句:有性命之虞, 王妃便哭昏過去, 後來那些兵士告訴他, 如果他不及時醒來, 那嬌弱的王妃一定會和他一起去。
可現在站在他面前的安嵐,明明滿臉都寫著悲痛, 卻能立即拾起盔甲, 反過來對他質問。因為她明白, 只要她鬆口承認康帝的死訊, 這皇帝之位, 理所當然就會落在攝政王手上。
他突然想起那日在王府,她仰頭盯著他道:「王爺,我永遠不會是你記憶里的那個柔柔了。她已經死了。」
一股突如其來的憤怒席捲了他的胸腔,上前一步按住她的手腕道:「柔柔,你不用再死撐了。兩軍交戰,皇侄他落到敵軍的手裡,根本不可能有生還的機會。你可還記得前世的事,這才是上天定好的命數,註定這皇位和你,遲早都會回到我手上。我們,才應該是走完一世的夫妻!」
安嵐使勁想甩開他的手,可李徽如入魔怔,只是攥緊她的手腕,朝她步步緊逼。直到安嵐退無可退,索性挺直背脊朝他喊道:「現在陛下生死未卜,王爺竟敢對皇后如此造次,就不怕我大喊叫來宮人,這事要傳出去,只怕王爺的如意算盤會落了空!」
李徽被她吼得稍稍清醒,如今他還未登基,需得事事謹慎,反正這江山遲早都是他的,她又能跑到那裡去。於是終於鬆開手,卻望見她手腕上已經現出淺淺的紅痕,一時間愧疚又心疼,正想拉她的手過來替她揉揉,卻看見她已經驚恐地朝後縮去,避他如同蛇蠍。
李徽仿佛被人在心上狠狠甩了一鞭,默默看了她許久,終是冷下聲道:「陛下出了事,朝中必定大亂。這些日子,皇后請安心呆在寢宮裡,莫要在外走動了。」
安嵐倏地抬頭瞪他:「李徽,你想軟禁我!」
李徽昂著頭,將瓶中紅梅折下放進袖口,然後轉過臉,斜斜勾起唇角道:「柔柔,這一世,我會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殿門外,安嵐才終於敢卸下強悍,渾身都在發冷,腦中暈眩地轉著一個念頭:李儋元他死了,再也回不來了。可他明明答應過她,怎麼捨得就這麼棄她不顧。
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堵在胸口,想吐卻又吐不出,捂著唇一陣作嘔,所有力氣仿佛被抽走,眼前一花,終於軟軟栽倒在了地上。
當她再度醒來時,寢殿裡已經點滿了宮燈,一向貼身服侍她的江嬤嬤跪著不斷請罪,說是豫王身邊的侍衛硬把她帶走,沒想到回來就看到皇后倒在地上,她邊說邊痛哭,求皇后從輕發落。
安嵐聽得頭愈發疼,抬手道:「算了,不是你的錯,你不用自責。」
可江嬤嬤還是不敢起來,縮著肩繼續絮叨道:「可皇后您剛有身孕,萬一剛才摔著肚子裡的孩子,那奴婢真是萬死難辭啊。」
「什麼!你說我有了身孕!」安嵐忙撐著身子坐起,雙眸射出驚疑的光。
江嬤嬤被她的眼神光嚇到,哭聲止住打了個嗝,顫著聲道:「剛才杜太醫號脈時說的,您已經有孕足足兩個月,還給您開了方子呢養胎呢。」
「杜太醫走了多久,快把他叫回來。」安嵐根本來不及為自己有孕的事生出任何情緒,連忙拽住她的胳膊急切道,她必須在豫王得知這件事之前,徹底壓下這個消息,萬萬不能讓它出了坤和宮的宮門。
幸好杜太醫並沒有走多遠,安嵐派人又將他截了回來,然後吩咐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一個字也不能向外透露,不然便是死罪,還會株連在宮外的家人。眾人看著向來和善的皇后,竟顯出如此狠辣的一面,各個都嚇得不輕,連忙發誓絕不會讓任何人知道皇后有孕。
把幾個人都威逼利誘地封了口,安嵐才總算鬆了口氣,遣退了所有服侍的宮人,獨自坐在帷帳里,將外衣掀開一些,隔著裡衣撫著平坦的肚子,仿佛能觸到一顆種子正在發芽,那是她和阿元的後代。這感覺太過奇異,幾乎讓她立即落下淚來。可這種幸福無人分享,註定只能隱而不宣,不然這個孩子只怕再難見到天日。
那一晚,安嵐就在這樣喜悅和悲痛的煎熬中睡去,在夢裡,有人風塵僕僕地回到了皇城,她靠在他耳邊講出這個秘密,然後看著他狂喜,拉著她向全國昭告,他們有了個孩子,若為女便是天之驕女,若為男便是大越未來的國君。
可夢醒後,那個人並沒有回來,安嵐在期盼中等了五日,只等到了攝政王將要繼位的消息。
「陛下在平渡關毫無音信,河北又恰逢水患,左相和御史台那群人,以國不可一日無君為名,反覆勸說攝政王即位大統。其實誰不知道,這些人全是豫王心腹。他從陛下失蹤那天起,就將朝政大權全攬在手裡,現在宮裡遍布他的眼線,一個個地清除異己,等到他登基那日,只怕連老臣都沒法開口了。」當內閣大學士霍學仁站在暖閣里,憤憤對皇后說著前朝變故,安嵐只是安靜聽著,臉上並沒有露出任何喜怒,仿佛早就有此預料。
霍學仁嘆了口氣,他早該知道,皇后一個婦道人家,手上無兵無權,根本沒可能和攝政王抗衡,看來大越是註定要落到豫王手裡了。想到此處,這位兩朝老臣嘆息連連,忍不住低頭去拭淚,卻聽見皇后開口問道:「李徽他準備何時登基即位?」
「就在兩天後。因為陛下還未發喪,也不便舉行什麼大的儀式。豫王準備先在太和殿登基,就此昭告群臣和天下。」霍學仁愣了愣答道。
安嵐嘴角蘊出冷笑,道:「玉璽還在我這兒,他憑什麼登基。」
霍學仁搖頭道:「等他名正言順登上皇位,又何愁拿不到玉璽。」
安嵐轉頭看他,一字一句道:「只有我這個皇后還在,他就沒法名正言順登上皇位。」
霍學仁倏地站起:「皇后準備怎麼做?」
安嵐抬起下巴:「到那天,我會親自去太和殿阻止他。朝中若還有清流仁義之臣,還請霍大人幫我說服他們,陪我一同阻止這場竄朝奪位的陰謀。」
「可宮裡的禁衛全被換成了豫王的人,到那日一定會嚴防死守,皇后只怕難登太和殿啊。」
安嵐傲然一笑:「他一日未改朝換代,我就一日還是大越的皇后。光天化日,他們能拿我怎麼樣?」
霍學仁未想到皇后外表柔弱,竟還藏著如此氣魄,內心無比嘆服,沖她深深行了一禮道:「老臣誓死追隨皇后。」
當內閣大學士離開後,安嵐表情未有絲毫鬆懈,在椅上坐了良久,手指從腹部滑過,輕聲道:「你一定要幫娘親打贏這場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