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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2:34:35 作者: 暮行也
夢裡紅燭曳曳,箬竹雙腿纏在風遙腰間,雙手越過他肩膀把玩銀白長發,嘴裡含混嘀咕:「唔……牽線,這個和哪個比較好呢?」隨後她拽著風遙頭髮一把抓,揪起兩綹開始繞麻花辮。
她整個人一副騎在風遙身上的姿勢,磕磕巴巴編完一股辮子後,還不忘揉上兩把風遙的頭頂,將他如星河瀑布般的銀髮弄得亂糟糟恍若雞窩鳥巢。
她不知扯斷了風遙多少根頭髮,而風遙始終沒有露出一絲不耐煩,就連他偶爾說上一句「阿竹別鬧」,也是語聲寵溺,眉目溫和。
箬竹猛地從淺眠睡夢中驚醒,盯著床頂雕刻精緻的竹葉雕紋,心跳久久不能平復。那是她醉酒胡鬧的那一晚,原來,她清晨瞧見風遙滿頭糟亂都是自己的傑作麼?
她不由將夢中所見風遙的眉眼,與昨晚鬼市街頭,銀髮紅衣郎君手捧花束隔著擁擠人潮盈盈望向她的模樣重合起來。眼尾挑著笑,半朵彼岸花暗香浮動。
風遙在她跟前的大部分時候,都不像外人眼中陰鷙妖邪的鬼王,也不似設下陷阱捕獵的獵人。
非要說的話,池惟青和他是最像的。心思深,也確實會使些小手段誘她靠近,但皆是出於真心。分明可以用鐵血手腕,卻在遭她拒絕後,從不會勉強,反而妥協著退後,自己承受著黯然神傷。
箬竹最終起身下床,往流逍殿走去。
她不願承認自己在聽見鬼醫說風遙暈厥夢魘時的揪心是出於擔憂,但好歹自己如今這具仙身是風遙花了三月時間為她重鑄的,三魂七魄亦然。救命之恩不談以身相許,那不如拉他出夢魘,同樣救他一回,算作兩清。
從今往後,再別翻三世你情我願的瓜葛舊帳。
此時子夜深深,箬竹頭一回見到夜晚的鬼城宮殿,不比白日冷清空無一人,所有鬼族在夜晚傾巢而出各忙各的活兒。沒有人族深宮那般肅穆森嚴的規矩,眾鬼交談自由,且手中皆提一盞燈籠內燃青幽燭,火光淡淡。
箬竹走在廊道,並不會因為身側皆是鬼族而覺得害怕。
而且她留意到,誠如那日侍女所言,風遙挑選留在宮殿的下屬,相貌皆屬中上成。雖不比天族行經各處都覺賞心悅目,但至少在黑夜青光中,絲毫無可怖之感。
進了流逍殿,空氣中彌散著濃濃藥味兒。
箬竹驀地想起鬼醫說的,風遙不肯進藥。
與她那日一勺一勺餵藥不同,尋常鬼醫或侍從給風遙送藥,用的定是靈力相渡的辦法。一旦風遙有所排斥,這藥味兒自然就殘餘空氣當中,經久不散。
她掀開珠簾,鈴鈴細響悅耳,床帳垂掛落地,想來人還在昏迷當中。
箬竹在塌前站了小半晌,伸出手緩緩拉開紗帳,她低頭……
被褥被掀開丟在一旁,床上哪裡有人?
且鋪蓋間尚有微涼餘溫,應是方離去不久。
箬竹轉頭看向兩名鬼醫:「這就是你們說的,暈厥不醒?」
「這這這……」鬼醫的震驚絲毫不比箬竹少,他們一直在殿外守著想法子寸步微離,低了頭老老實實道,「我們沒看見王上出來啊。」
箬竹無語:「以他的修為,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走,能讓你們發現?」
「那現在該怎麼辦?」鬼醫試探道。
「你們在問我?」箬竹好笑,「既然他醒了,就說明人沒什麼大事,我也犯不著留在這裡。至於要不要去把重傷未愈的病人找回來,你們倆醫者心裡沒個主意?」
兩人一拍腦門,連連應是出去吩咐了。
這會兒正是眾鬼忙碌的夜裡,想來闔宮出動,應該很快能將風遙尋回。而箬竹口口聲聲不留在這裡,身子腳步卻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在跨出門檻時,收了回來。
來都來了,不如等看到風遙沒事再走。權當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她在桌邊坐下,推開窗看著外頭眾鬼奔走做事,百無聊賴用手指撥了撥燭火。青幽燭如同螢火蟲發出的微弱光芒,手指觸碰焰火,不燙反而帶著絲絲涼意,這是鮮少鬼族不懼怕的光亮。
箬竹玩了小會兒便收回手,驀地,她瞧見自己撥了燈芯的指尖染上點點殷紅。
是血的顏色。
箬竹又抬起指尖到鼻前,輕輕聞了聞。
裹挾著風遙身上那股很淡的花香,也是她在九幽地獄中嗅見過的彼岸花香。
可這盞燭台怎麼會染上風遙的血?
燭台在書桌一側,距離床榻甚遠,他咳血或治療傷口的血定然濺不到這麼遠。箬竹彈指熄滅燭火,她舉起燭台仔細觀察,這隻燭台底部殘餘有不少乾涸血跡。所以,是風遙自己滴了自己的血在青幽燭上?
他是要做什麼?
這事兒過於不尋常,箬竹在枕邊找到一方染了風遙傷口血的絲帕,重新點燃青幽燭,將絲帕置於其上燃燒。
忽而,一聲重物落地聲響從床帳後傳來。箬竹轉頭看去,原來貼牆處出現了一條幽暗密道。
她眼眸微眯,難怪外頭鬼醫說沒見著風遙出去。人是從暗道離開的,守在殿外哪能瞧得見。
箬竹站在窗邊糾結許久,要不要走下去。
出於私心,她委實好奇。但出於道德,這是屬於風遙的秘密,沒經過主人同意就擅自進入實在不妥當。
不過話說回來,風遙現在是個病人不是?隨時有可能傷口崩裂,有可能昏迷暈厥的病人。要是她遲遲不進去,但風遙倒在裡頭了如何是好?箬竹給自己找了個合適的理由,翻身走下暗道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