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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2:34:35 作者: 暮行也
箬竹苦澀扯了扯嘴角:「你就別哄我了,先喝藥吧。」
風遙「嗯」了聲,端起藥碗往嘴邊送。他抬手的動作很慢,手臂像是承受著什麼極大的痛苦微微發顫,連帶著碗中烏黑藥汁也盪出圈圈漣漪。
箬竹甚至瞥見他額角滲出汗液浸濕鬢髮,登時按住了風遙舉著藥碗的手:「你怎麼了?」
「沒事。」風遙輕輕搖頭,漫不經心道,「只是手有點疼,沒什麼大事。」
「你嗓子都啞了,還說沒事?」箬竹猜也能猜到是怎麼個情況。手臂與胸口的血管相通,風遙這一動,雖看上去幅度不大,可實際卻是牽連著傷處的。手臂顫抖也好,鬢角流汗也罷,都是過度疼痛之下,身體的應激反應。
箬竹把藥碗從他手中奪過,又握了他的手擱回被褥里,略帶責怪:「傷口疼還逞能,為什麼不直接說。」
「咳咳——」風遙忍不住咳嗽了兩聲,胸腔劇烈起伏,他輕描淡寫,「怕你覺得我又在說謊做戲,我的信用度本就已經很低了,不想再雪上加霜。何況這點疼不是不能忍,自己能做的事,就不麻煩你了。」
又來了又來了,又是這種故意疏離的感覺,讓箬竹覺得風遙不僅沒原諒她方才的道歉,還耿耿於懷昨晚那番戳人心窩子的話。
她心口堵得慌,一屁股在風遙床榻邊坐下:「躺好,我餵你喝藥。」
而後手執湯匙攪了攪藥汁,舀起一勺直接送到風遙唇邊:「張嘴。」
她動作間像是帶了股憋屈勁兒,喝藥的人還沒來得及完全咽下,餵藥的人就又塞去滿滿一勺。風遙不禁仰頭向後躲了躲,薄唇輕啟:「……燙。」
這回倒是直接說出來了,箬竹臉色總算好看些許,之後便餵得溫和耐心。每每都先將藥吹溫了,才伸出湯匙。
只是她在餵藥過程中,不禁又想起方才路上那個猜測,悄悄分出餘光去瞧風遙的臉,和蕭雁行沒有半點相似。客觀來說,風遙的膚色更瑩白細膩些,更別說滿頭銀髮在這世間再找不出第二人。
兼之他眉眼邪氣與笑意參半,是比蕭雁行白切黑愈濃的深邃沉韻。還有唇紅齒白、肩寬偉岸、腹下肌肉緊實,在未穿上衫的這一晌,顯露無疑。
不像鬼,更像從畫中走出來勾人小姑娘芳心的狐妖。
所見處處都在向箬竹表明,她的猜想不對。
這樣最好,箬竹暗暗松下一口氣,倘若真有那般荒誕離譜,她還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如何質問風遙。
她一時間想得入迷,忘了手頭還餵著藥,盛滿藥汁的湯匙餵出甚至沒注意朝得是哪個方向,直接碰上了風遙的鼻孔,手腕抖動,誤把湯藥灑在了床上。
「對不起對不起……」箬竹當即擱下藥碗,扯出自己衣袖中絲帕幫他擦臉,「我剛剛走神了,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風遙搖頭想制止她的手忙腳亂。
可箬竹覺得這哪能沒事,風遙身為鬼王,給他餵藥的人定然伺候謹慎,誰會把藥汁往他鼻子上懟。還有被她弄髒的被褥,黑黢黢一大塊污漬難看得緊,又因湯藥滲入棉絮,散發出苦澀藥味。
箬竹此時體內有點功德,她施了個幾乎不耗費仙力的清潔術除去上頭藥汁,然後拍了拍檢查。
突然,一本書從被褥中掉出,是她拍得太用力扯出來的。
箬竹轉身便想去撿拾,風遙卻驀地拉住她的手緊緊攥牢。箬竹以為他傷口不舒服,當即問:「怎麼了?」
風遙用目光瞥了眼箬竹放在旁邊的藥碗:「藥還沒喝完。」
「嗐,我還當什麼要緊事。反正這藥還燙著,稍微擺一擺也沒事,我先幫你把東西撿起來。」箬竹動了動自己的手腕想收回,但風遙始終不松力道,在箬竹又要詢問之際,接連咳嗽了好幾聲,仿佛能把肺都咳出來。
箬竹見他實在難受,只得依著風遙端起藥碗,將剩下半碗藥餵他喝了。
期間風遙不動聲色彎曲手指,用鬼術撿起掉落在地的書冊,歸類回書架上。
待藥碗見底,箬竹沒再多留,按照鬼醫的說法,風遙現在適宜多休息,何況兩人從昨夜折騰至今未眠,多少染了些疲憊。她將床帳放下,替他遮去窗外越發強烈的日光,悄聲退出寢殿。
只是在走到側邊書桌時,腳步不由得頓了頓。箬竹眼尖,只隨意一瞥就發現了書架上唯一一本封皮染了灰的書冊,正是方才從被褥中掉出後,被風遙撿拾收納的。
她想起自己進屋時風遙正看書看得出神,之後驀地藏匿被窩中,像是不想被她瞧見一般。還有緊握她手腕非要先喝藥的舉動……箬竹眼眸微眯,不對勁,她直覺這本書不大對勁。
躡手躡腳走到書桌旁,箬竹轉頭望了眼垂落著地的緋紅紗幔,然後緩緩抽出書本。
尚未翻開,便見熟悉的內容躍然紙上。
箬竹雙手一抖,險些就要握不住。她瞪大眼睛緊緊描摹過上頭的一筆一畫,一勾一挑,想從中找出不同,可最終得出結論……正是她昔日在天琴峰上百無聊賴,繪的春桃兩枝。
只是這畫物雖相同,卻並非她的工筆,更像是……池惟青的。
她曾無數次見過池惟青的書畫字跡,也被他手把手握著描摹過名家畫作,不可能認錯這工筆。
箬竹強壓住心頭錯愕翻開書冊,內里再看見什麼,她覺得自己都不會驚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