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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2:34:35 作者: 暮行也
說到後來,老闆娘笑眯眯地終於問到重點:「這位姑娘與公子,想要找什麼樣兒呢?」
他們此刻走在紅袖招的三樓,右手邊雕欄玉砌,左手邊則是一間間廂房,有的房門大敞,有的則門縫關合,後者儼然是已經有客人入室了。
箬竹朝開著門的幾間廂房中望了眼,各屋同樣是以夜明珠照明,且每間房中都有一架古琴,一副棋盤,文房四寶,還有正對門的牆壁上,掛著幅空白的畫卷。
她本就以為紅袖招是志趣相投的才子佳人來此暢談人生,或品味風雅之地。現下在見著屋中的琴棋書畫後,更是印證了她的猜想。
若是期間喝了些小酒,又不勝酒力,便一人一屋,在房中歇下。
說白了,就是比尋常旅人歇腳,更高端更豪華些的,包含各式各樣休閒設施的客棧。
不過她並非來此找知己的。
她的目的是要找幾對有可能結為連理的情人,幫他們牽線姻緣,從而賺功德。所以她最士要關注的,其實是那些個關上門的房間。
於是箬竹道:「我們再看看,總得挑個最合適的。」
老闆娘笑著,連聲應是。
箬竹在三樓繞了一整圈,動動小手指,悄無聲息地將各間屋中男女都牽了紅繩,記錄上姻緣簿。
因為消耗了些法力,所以難免覺得疲憊,她沒忍住打了個哈欠,睏倦脫口而出:「有些困了。」
老闆娘一聽,困,不就是想睡了嘛。眼睛立馬亮了亮,抬手就準備叫紅袖招中的姑娘小倌兒出來伺候人。
但她雙手掌聲還沒拍響,就見箬竹指了指身側廂房,又道:「這兩間屋子,我們要了。你們這兒住店一晚,需要多少銀子?」
「住店?」老闆娘嘴角驟然抽了抽。
「是啊。」箬竹絲毫沒發現不對,「我現在就想安安穩穩睡大覺,我知曉你們這兒環境好,肯定比尋常客棧貴些的,但問題不大。這位道長他有錢,付得起。」
老闆娘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好不精彩。
不是說這人是從合歡宗來的嘛,按理應該最是能折騰,卻居然只要求安穩睡一覺?這讓她還怎麼賺錢!
景問筠在老闆娘發飆趕人之前,往她手裡放了錠金子,好歹是暫時把人脾氣壓下了。
回頭看,箬竹應該當真是困極,連門都忘了關,就和衣往床上躺倒。
老闆娘用牙咬了咬金元寶,再三確認是真的後,整個人更懵了。花這麼一大筆錢,就只為了來睡一覺,這兩人圖什麼呢?錢太多沒處花嗎?
景問筠似看出她有困惑,說道:「這銀子你拿著便是,左右這筆生意你不虧,何必再管我們叫不叫人伺候。」
老闆娘一聽,理確是這個理兒,除了看向景問筠的目光依舊奇怪,倒也沒再多強求什麼,只道:「你們有需要再叫我就是。」
「吾現在就有一惑,煩請老闆娘解答。」景問筠道,「吾見這每間屋中的畫卷皆是空白,請問,這是為何?」
老闆娘突然挑起半邊眉,捂唇謔笑:「這個緣由說出來,你們也用不上。」
「願聞其詳。」景問筠淡淡道。
「白紙,自然是作畫用的。」老闆娘說著就眉飛色舞起來,眼帶曖`昧,「客人可以將白紙鋪在任何地方,然後便是……作畫。兩個人肆意的作畫,最終留下來的痕跡……」
老闆娘話沒說完,自己先笑得停不下來了,似是想起了什麼高興的事情。
景問筠已經聽懂,也不需要她再說什麼。
他原本問這空白畫卷,是聯想到了寺廟中花青給的那副畫。看來到底是他多想了,這紅袖招,箬竹那傻白兔不知是何去處也就罷了,他竟然也幻想起能找到自己的畫。
擺手讓老闆娘自行忙去,轉身想幫箬竹把門關上,卻見原本已經躺床上的人不知何時又蹦躂了下來,赤腳踩在地上,摘了牆壁上的白紙攤平在桌面。
「不睡?」景問筠走到桌邊。
箬竹搖頭,又取了筆架上一支筆,蘸上墨:「突然想畫畫了。」
景問筠眸色倏爾暗了暗,想起方才門口老闆娘說的話,再看鋪就桌面的白紙被箬竹修長白皙的手指壓平,說不出是哪個更細膩,不由得想去了別的地方。
自他察覺到自己的無情道開始動搖,情緒波盪就越來越頻繁且嚴重,越來越不受自己意念控制。
這是無情道將破的徵兆。
而自小修習無情道之人,一旦道心破碎,則滿身修為也會隨之散去,數年修行的努力功虧一簣。
要想重獲修為,唯有兩種辦法。
其一便是景問筠白日與箬竹提及過的。先勘破情愛,再徹底絕情,這樣原先的修為非但不會消散,還能助修者達成無情道的最高境界。
可要想勘破情愛談何容易,大多數人一旦陷入溫柔鄉中,就再也無可自拔地沉溺,食髓知味。
而鮮少數能真正做到的,卻又借用了殺妻證道諸類法子。
在景問筠看來,什麼殺妻證道,或是殺親證道,皆是無稽之談。若真能絕心情愛,一心向道,何須用殺誰的性命來證明自己道心堅固。
所以,與其說殺妻是為了證道,不如說這根本就是修者道心不堅定,卻想要逃避事實的手段。
荒誕、荒謬至極。
他白日裡雖用這種說辭暫且糊弄了箬竹相信,自己卻是絕對做不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