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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2:34:35 作者: 暮行也
熾烈火光在眸中倒映,數具屍體就這樣被拋進同一個火堆。冬日寒風颳過,燒剩的骨灰驀地隨風散了。
「在來的路上,不是聽人說這地兒最講究入土為安的嘛?怎麼會……」箬竹低聲像是在自言自語。
但她的話還是被那名收屍人聽了去,鼻尖溢出不屑呵聲。
「入什麼土,為什麼安吶。都是些死在路邊的窮光蛋,連個來認領屍體的家人都沒有,還指望能入土為安?得了吧,趁早燒了就趁早落個乾淨,別把瘟疫帶過來都算他們為下輩子積德了。」
收屍的老頭嘴上說著,手裡也不落空,拿著鏟子把一具具屍骨鏟進火堆,跟丟垃圾無異,棄之如敝屐。
箬竹卻驀地眉頭一動。
瘟疫?
這收屍人的話,無意中提醒了她。
古語有言:大災之後,必有大疫。這災又尤指乾旱或洪澇。只因官府朝廷賑災不及時,死去的百姓屍體直接曝露在荒郊野外,積屍成山,難免引發瘟疫。
但現在……箬竹想起池惟青做的事,忍不住反駁收屍人:「不會有瘟疫的。」
「糧倉很快就會被填滿,饑荒也馬上會控制住的。等官府開倉放糧,問題都會解決的。」
收屍人聞言轉過頭瞥了騎在馬背上的兩人一眼,神色輕蔑:「連帝星都要落了,官府還頂個屁用,得了吧,別聽上頭那些人叨逼的官話,最是假大空,信不過。要我老頭子說,等著那些個貴人開倉,還不如自己拿上刀子,去搶乾脆。」
「不是的,這回是真的!」箬竹那股較真的勁兒上來了,非要跟他辯個黑白不可,「當今陛下是個愛民如子的好皇帝,他不會再讓這兒死人的。」
「弟弟,是吧?」她轉頭看向池惟青。
池惟青難得愣了一會兒,點點頭:「是,他不會再讓這裡死人的。」
夜間,星辰漫天,便可知明日又是無雨的一天。
用罷晚膳,池惟青就在郡守書房中與眾官員議事,箬竹推脫了沒去,用水鏡匆忙喚來連翹。
她這次傳音得著急,連翹卻來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慢。箬竹不等人喘過氣兒,就迫不及待道:「幫我個忙。」
「你哪回找我不是要幫忙。」連翹道,「說吧,這回又有什麼事兒?」
箬竹也不跟她繞彎子:「我想讓你去趟雨神的仙宮。他大抵是划水摸魚睡過頭了,忘了給人間布雨。你只消去叫他一聲,讓他明兒午時起來幹個活兒就成。」
連翹神色古怪地看著她:「阿竹,不是我打擊你,但你莫不是忘了些什麼事兒。」
箬竹撓了撓頭,她能忘什麼事?
看連翹的反應,應當是想表達這事情難辦。可雨神布雨無非就是動兩下法器,有什麼難辦的。難道說……是因為她曾經給雨神和心上人牽線姻緣,結果那位心上人最後只還給雨神「普且信」三字?讓雨神對她記仇了?
身而為神,怎能這般小肚雞腸。
連翹見她臉上神色變幻,也不知她想到哪裡去了,但自己這位姐妹向來不大聰明,猶豫再三還是提醒她:「當初你剛跌落來人間,我就同你說過的:此地光陰突然倒退三十年。」
「我縱使尋來了雨神,他屆時降落人間的雨,也不一定能惠及到你這兒。」
箬竹聞言頓然一愣,她確實忘了這茬。
「所以說,雨神這晌也許井沒有在摸魚,而是三十年前的秋冬日帶薪拉屎了?」
連翹:「……你要這樣理解,也沒問題。」
箬竹手指纏繞頭髮,在屋內踱步來踱步去做思考狀,半晌後,終於停下腳步:「那這事兒也不棘手,我記得九殿下先前得了個能穿梭光陰的法器,你借來給雨神用用,不就成了嘛。」
連翹扶額,有些不忍打擊她:「正是因為東西是九殿下的,所以才棘手。」
「你先前拿去交換功德的金銀大多是被他兌去的,結果上回突然不賣,可把他惹惱了。你也知道九殿下別的本事沒有,記仇卻是一等一的。」
聽連翹這樣說,箬竹感到好一陣頭疼。以前怎麼沒覺得這些仙君有那麼多屁事,也不枉她在祭天時,將人盤點著吐槽了遍。
但腹誹埋怨終究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借池惟青之名讓西南降雨從而立威揚德,這才是必然要做的事情,井且耽誤不得。
她暗暗想著隨即伸手往懷裡摸去,那盞光芒璀璨的琉璃盞還在懷中。平素有池惟青在身邊,她基本是用不上花銀兩的,所以內里東西半點沒少。
俗話說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她豁出去了!
箬竹狠了狠心,把琉璃盞往連翹面前一放,說道:「你把這些帶給九殿下,就說是我送給他的,不收他功德,只求借他法器一用。」
連翹的神色越發古怪:「你不是向來不做虧本買賣的嘛,這回……」
「這回不虧。」箬竹打斷她。
她又想起今日路邊無糧可食的婦女孩童,野外焚燒的具具屍骨,還有收屍人最後的話。她心想,絕不能讓池惟青的英名受損,不能讓民亂爆發,不能讓他和他的子民兵戎相見。
種種不能加在一起,只要做成了,就不虧。
不知從何時起,她居然會全然站在池惟青的角度思考問題了,處處以他的利益為先。
連翹做不了她的主,看出她心意已決,便只好拿著東西回天宮辦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