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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2:34:35 作者: 暮行也
箬竹沉默的有些久,她心裡不由自主就想到了池惟青。小皇帝應是一直了解她性子的,心裡藏不住事兒,想說什麼想做什麼都直接付諸行動,鮮少顧及後果。
偏偏這一回,也唯獨這一回,對池惟青的愛意,她一拖再拖。
拖過了暮秋,又拖過了初冬,拖到池惟青再自信也沒理由勸說自己相信,她是愛他的。
良晌的沉默在閆玄度看來,以為她在認真考慮自己的意見,忍不住又多言:「微臣知道事關重大,娘娘一時半會兒難作出決定,微臣有時間等娘娘。想離開了,或者陛下不愛……」
「嗙——」門房驟然被踢開。
生生截斷了閆玄度未盡的話。
門扉撞著牆後,又回彈回去,可見開門力道之大,來勢洶洶,仿佛像是用腳死命踹的一樣。
而闔宮之中,能這樣進她寢殿的人只有池惟青。
「誰說朕不愛她!」
小皇帝低沉嗓音和他暴戾推門一樣,充滿震怒,壓著極大火氣,只發泄出一半,似暴風雨降臨前的電閃雷鳴。
他兩步走到箬竹榻邊,擋住閆玄度在外間能往裡看到的唯一風光。宛如護寶,把箬竹擋得嚴實,旁人只要多看一眼,就是對她的褻瀆,也是對他的僭越,無法忍受。
「她是朕的貴妃,是朕的愛妻,憑什麼跟你離開?!」
池惟青眸底淬冷,濃黑似深井寒淵。
他在紫宸殿一整日,終於把箬竹身份的事處理妥當,將昨晚那場鬧劇沉沒在夜色里,埋葬在深宮中。此後,再無人敢嚼舌根,也再無流言蜚語擾她安寧。
殘陽西垂,他從御桌後站起身,抬眼便瞥見東牆掛著一幅畫,擰緊的長眉驀地舒展開來。
那是月前秋獮回宮後,他和箬竹一人添置一筆,共同繪製的畫。
畫軸間,身形圓胖的猛虎四肢規矩安放著,肚皮贅肉耷拉下來,雙眼眯閉,趴在樹邊。和她那副萌虎下山圖相得益彰,取名叫萌虎趴窩。
萌虎像她,吃得圓潤,睡得安逸,嬌憨可愛。但同時也不失山中之王的威力,靜可伶牙俐齒辯陰謀,動能彎弓滿月射蒼穹。
這個哪哪都好的人,就像暖陽與月光交匯,在他眼底凝成十二時辰朝暮天地。
可這樣好的人,偏生不愛他。
其實池惟青心裡知道,初初入宮時,她便不愛自己,甚至很不樂意見到自己這個皇帝。
於是他不斷主動,不斷靠近,甚至熱臉貼冷屁股的事也做過不少。這樣朝夕相處半年,就算是塊石頭也該焐出些許溫度了。但她,還是不愛他。
愛財喜食,貪玩嗜睡,這麼些死物她都愛了,只獨獨不愛有溫度的他。
池惟青自嘲苦笑了一聲,本能朝琴語宮邁出的步子,又堪堪收回,命人傳了晚膳。
他食著御膳,莫名就品出股藥味。心下好笑,難不成因為心裡苦,所以嘗什麼都帶了那味兒。
味同嚼蠟遂命御膳房重新上膳,可那藥味兒依舊揮之不去。池惟青終於意識到一絲不對勁,傳唐進詢問,得知箬竹病了,這膳食約莫是沾上尚食局煎藥的味兒。
池惟青聞言當即就丟下筷子朝琴語宮走去。
這一個個太監,平日裡都跟人精似的,今日怎如此愚鈍不堪。他說不允任何人進來,居然敢把琴語宮的人也擋在外頭,他何時將箬竹當過旁人了。
倒難怪阿竹不肯對她敞開心扉,自己連她病了一日都不知,可見自己待她還不夠好,所以不怪她沒被焐熱。
池惟青想明白這點,腳下步子愈漸加快。
但,他竟聽見閆玄度大逆不道地揚言要帶她走?
招人喜歡似小白兔的姑娘沒心沒肺,他大不了繼續焐。焐一輩子,總該暖和了。
可閆玄度算個什麼東西,也配覬覦他的人?!
天底下誰都不能覬覦他的阿竹!偏執念頭在池惟青腦海瘋狂地生根發芽,多看一眼就剜眼,走近一步就斷腿,觸碰一分就砍手,如果藏在腦子裡,他不介意直接把人頭斬了。讓天下人知道,阿竹是他的。
池惟青眼眸迸射出寒刀。
但閆玄度今日敢來後宮,就不會懼帝王怒,嘲弄壓下嘴角:「陛下只說的好聽,做出的事卻又另一番態度。微臣並沒有說要貴妃娘娘跟著微臣離開,只是怕娘娘心寒,多給娘娘一個選擇罷了。」
「閆玄度!」池惟青怒不可遏,強壓住的另一半火氣徹底爆發出來。
箬竹眼底晃過一道刺目銀光,定睛看,是池惟青拔出她殿內劍架放的長劍。
劍刃鋒利,架在閆玄度脖頸。
三尺青鋒,已然割破皮膚滲出鮮血。箬竹看見池惟青握劍的手背青筋暴起,如沉睡青龍隨時會甦醒,便知他動了真怒。那劍,只需再往裡推進,閆玄度立馬血濺琴語宮。
「朕待你三分薄面是因為你能替朕傳遞陸太尉密信,但別以為朕需要你,你就可以肆無忌憚。觸碰到了朕的底線,你閆玄度如何,他陸拾又如何,朕都能讓你們生不如死。」
殿內氣氛劍拔弩張,仿佛呼吸稍稍重一些,就會錯過人頭點地的聲音。
箬竹卻在這時突然笑了,笑得輕快明媚。
池惟青握劍的手陡然放鬆,回頭看半張臉隱在床帳後的少女,語氣不自覺和緩:「你笑什麼?」
箬竹眼睛亮盈盈的:「閆將軍先退下吧,我與陛下要說私事。將軍是外臣,在這兒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