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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2:34:35 作者: 暮行也
於是組織措辭道:「臣在給陛下診脈時發現,陛下與司婕妤所中的毒,並非出自狼身上,而是一種毒性極強,蔓延極快的蛇毒。」
「臣因少年學醫時曾在林中偶然遇到過一個中了此毒的獵人,才略有所研究。」太醫續道,「那獵人被蛇咬傷腳踝,臣當時給他診脈後,還沒來得及上藥,那毒就在瞬息之間沿著血液流入五臟六腑,那人當場斃命。」
「陛下如今能夠安然無恙,多虧了司婕妤在第一時間捨命為陛下吸出毒血,可……」太醫說著頓了頓,他忽覺背後發涼,抬眸去看池惟青的臉色鐵青,是震怒的前兆。
「繼續說。」池惟青冰冷的眸深不見底。
太醫擦了擦額頭冷汗,只能遵命:「從司婕妤為陛下吸出毒血,到臣趕來獵場,中間時長足有一盞茶的間隔。按理說,尋常人在這樣長的時間裡,不可能扛過毒性……」
「陛下明鑑,臣絕對沒有詛咒司婕妤的意思……」他說到關鍵之處,自己先麻溜地雙膝跪下,「只是司婕妤體內分明有餘毒存在,身子卻絲毫不受影響,甚至還有逐漸化解毒性之勢。臣實在覺得奇怪,才向陛下稟報。」
池惟青面無表情地坐在榻上,一言不發。
這拐彎抹角說了一大堆話,無非是兩點。
其一,那匹灰狼出現在獵場中不是偶然,而是有人特意為之。給狼牙塗抹上劇毒,是為了殺人於瞬息。
其二,箬竹分明也中了毒,卻安然無事,似乎只有事先服下過解藥這種說法能解釋的通。
所以太醫是在懷疑箬竹,懷疑她自導自演了一場救駕的戲碼。
池惟青嘴角驀地勾起淺薄弧度。
怎麼可能呢?箬竹怎麼可能會算計他?
池惟青私心裡不摻含雜質地無條件相信箬竹,理性上也清楚箬竹沒有算計他的動機。
他的皇位坐得不算安穩無虞,明里暗裡見過的陰謀陽謀太多,所以池惟青下意識認定那匹野狼原本目標是他。
只不過他恰好選擇了與箬竹同行,而箬竹又恰好拿弓箭瞄準獵物惹怒了灰狼,才導致少女無端替他受了災。
至於救駕乃演戲的言論,就更荒誕了。
演出來的捨命救人通常只有一個目的:用假意騙取真心。
可旁人不知他與箬竹之間點滴,池惟青卻清楚,他早已經把熱忱真心捧了出去,只是箬竹從來不肯收罷了。
一個已經擁有帝王真心的人,哪裡用得著再使陰謀手段騙齲
池惟青不論從何種角度,都更加相信箬竹為她吸吮毒血,是出於本心。
但這樣看來,箬竹的身子能在沒有藥物的情況下自行化解劇毒,便顯得有些不尋常了。可她也曾說過,虞美人花毒對她無效,由此得見,這世上應當就有這樣受天眷顧之人,百毒不侵。
池惟青擺手讓太醫退下。
在獵場中放出毒狼之人,他自會讓江聞去查,決不輕饒。至於箬竹,他只覺得慶幸。
慶幸她有特殊體質,能化險為夷,能健康無恙。
也慶幸自己能遇到她,像是上天送來的福星。
「阿嚏——」寢殿中,箬竹打了個噴嚏從床上驚坐起。
她伸手挪了挪微癢的鼻子,環顧屋內。窗戶關的嚴實,被子也沒漏風,怎麼會在這種天氣打噴嚏?
「阿嚏——」難不成是有誰在惦記她?
又是一個她想不通的狐疑。
箬竹這晌十分清醒,方才會睡著只是因為驀然驚覺自己竟動了情,腦子混亂得很,想要來場放空或逃避。
可當她醒來發現,存在的情緒依舊存在,愛意一旦被深掘,就再難裝聾作啞重新掩埋回去。
箬竹掀開被褥起身,白日裡那套赤色騎服已經被宮人褪下,約莫是怕她睡相不安分,騎服偏硬的質感會膈著皮膚。她便穿著綢衣,站到窗邊,百無聊賴逗起透明水缸里成對的烏龜,頓時又覺恍惚。
兩隻小動物尚且可以攜手在淺水,她卻因人神阻隔,無法正視自己的心意。
「在想什麼?」殿門打開瀉入一縷月光,池惟青的聲音隨之響起在身後。
箬竹渾身一頓,緩緩轉過頭:「陛下怎麼來了?」
池惟青手中端了一碗藥:「你為了救朕沾染上狼牙毒血,朕不來才說不過去。」
「我已經沒事了。」箬竹慢半拍開口,沒喝那碗藥,而是在原地輕快轉了個圈以作證明,續說,「倒是陛下的腿傷嚴重,得好生歇著才是,免得留下病根。」
「阿竹是在關心朕?」池惟青輕笑。
他大腿傷口已經由太醫包紮處理好,可那狼牙尖利,又顧自帶著傷行走策馬,不免疼感猶存。好在並沒有傷到筋骨,雖短時間內走起路來坡腳彆扭,但病根是定不會留下的。
箬竹垂眼,她的確關心,既出於池惟青替她擋傷的感激,也出於那點不單純的情感。
可除卻關心,她那勸說池惟青回去歇著的話,還藏了些趕客的意味。池惟青並沒有聽出話外之音,她卻心底直打鼓,不敢直視池惟青的眼眸。
如今愛慕的心意明白了,如何自處的心境卻還混混沌沌。在沒能徹底想明白之前,她其實並不想跟池惟青總見面,因為不知該如何面對。
這晌人就在眼前,箬竹竭力控制自己不去多想,欲蓋彌彰地搖頭,開始胡扯說辭:「我當然擔心陛下,卻並非僅僅站在自己的角度擔心,更是為朝臣擔憂陛下的子嗣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