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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8:20:42 作者: 花笙釀
許叔有些驚訝,但是對他的性別沒有任何鄙視和惡意,又打量了他一通,笑著說:「是個好孩子,很溫柔。」
「嗯,是的。」莊亦云答話,除了一點和許叔久別重逢的生澀感,顯得特別自然。
顏延無語,他哪裡溫柔,莊亦云還一本正經點頭。
「小延。你剛才不是問教堂沒人嗎?」許叔毫不避諱自己剛才聽到了他兩說話的事,也不避諱自己的身體狀況,仍舊面帶微笑地說,「我就是這裡的牧師,這裡就我一個人,所以街坊鄰居有空的時候會來幫幫忙。」
顏延有點驚訝,牧師?許叔這市井氣質,實在不像,而且他還坐著輪椅。顏延特別注意沒有把目光往人腿上放,那對殘疾人太不禮貌,但是不用特意看也能發現他那空蕩蕩的半截褲管。
打了招呼,許叔就帶著他們進了禮拜堂裡面,很小一間,只有五排共十張長椅,沒有彩窗玻璃,更不可能有穹頂,除了進門正對的牆上有一個大十字架,看起來真沒太多教堂的特點。毫無疑問,顏延去過的教堂里,這是最簡陋的一個。
許叔一進去,便有信眾來和他說話,顏延聽他講話,除了胸口畫了個十字,沒有任何宗教特色,聊的就是家長里短。顏延大為新奇,跟在莊亦云身後,去了最前排坐下。
「許叔不像個牧師,對吧?」莊亦云突然說。
顏延回神,收回了還在往許叔那看的目光,他點了點頭:「是不像,不過我也不知道宗教協會對牧師有什麼職業認定要求,要考證嗎?」
莊亦云一下笑了。
「我不知道。」
「你小時候常來這?」顏延仰頭,看向有些斑駁的天花板。
「嗯。」莊亦云也仰頭,看他在看什麼,「也不算常來……我一般來不了。」
「為什麼?你剛不是說外婆家就在附近?」
顏延順口就接了話,說白了這就是一個小破自建房,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這麼坐在這看天花板,他覺得特別放鬆,很舒服。
「我以前是偷跑才能過來。」
顏延一愣,看向了他。
「偷跑?」顏延剛才那點放鬆一下跑沒,關注點全回到原點。莊亦云情人節約他來這麼一個小教堂,總不至於是為了觀光。
莊亦云沒有回應他的目光,還在看那塊沒什麼特別的天花板。
「嗯。」
「外婆過世前,我們住在這邊。從小我媽就管我很嚴,有次我實在受不了了就偷跑了,跑出來也不知道去哪,五歲,覺得一條街都很遠很遠,像大半個世界。我從外婆家走到這裡,走不動了就進來了。」
五歲……能讓五歲的孩子有勇氣一個人離家出走,這就是離家出走吧,顏延想,那得多難捱。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有點乾巴:「多嚴?」
「必須是同齡人里成績最好的。不能玩遊戲,不能看動畫片,不能看雜書,不能吃零食,不能跟成績不好的同學交朋友,不能跟女同學當同桌……還有哪些禁令,我忘了,畢竟她現在管不住我了。」
莊亦云的話淡淡的,好似沒有情緒,可顏延看他一眼就覺得自己快被他周身的孤絕溺斃。
他想起自己小時候,他爸媽真的很縱容他,他爸媽一直認為童年是一生最無憂無慮的時期,永不重來,就應該自由自在,隨他調皮搗蛋胡天海地玩。他們家屬院裡確實有雞娃的家長,孩子有上不完的補習班,但是這麼多禁令的,他沒聽說過。
「那你要是不聽,會怎麼樣?」顏延想起莊亦云上次挨的那一記耳光,問道,「她打你嗎?」
「不怎麼打。」莊亦云把仰著的頭轉了過來,「她會哭,會罵,還會打她自己。我做得不好,她就會說都是她的錯,是她沒教好,然後她就開始扇自己耳光……」
顏延倒吸一口涼氣,讓一個幾歲的孩子看著自己媽媽這樣,那還不如打他。莊亦云的眼神有些空洞,他看著都心疼。
「她發起瘋來,一次能扇自己幾十個耳光,我怎麼敢犯錯?外婆也拿她沒辦法,怎麼勸,她答應得好好的,最後還是一樣。拉小提琴不能錯一個音,作業不能錯一道題,外婆不敢給我偷偷買任何東西。只有她不在家的時候,我才能偷跑出來到這裡喘口氣,外婆不敢隨便告訴她我跑了,一般我到點也會自己回去。」
「我經常幫許叔澆澆花、擦桌子,干點雜活。有時候聽許叔布道,他很會講故事。還有一次來了個唱詩班,我外婆找過來,我不想回去,就混隊伍里跟著唱詩班的小孩啊啊哦哦地唱,以為這樣外婆就不會發現我。我記得,那天外婆聽他們唱歌聽哭了。後來有一段時間她就會偷偷帶我過來玩,她也幫教堂收拾收拾。」
「那是我最快樂的時光。」莊亦云突然牽住了顏延的手,十指相扣,「後來外婆車禍過世了,我媽帶我離開星市,我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哥哥……」顏延不知道要說什麼,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已經過去的傷害現在再來勸慰,沒有太多的意義。
莊亦云一直不是一個愛表達的人,他也並不善於表達。顏延知道把他帶來這裡,跟他說這些,需要多大的決心。他把莊亦云的手握得更緊,作為回應。
「別人都覺得我很聰明,從小學起我就一直跳級,十五歲上大學,二十三歲博士畢業,大概是吧,但我只知道不這樣就控制不住我媽的病。」